初春的暖阳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王府内院,下人们正有条不紊地将一个个封好的木箱抬上马车,赵栖凰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一张单子,正指挥着丫鬟们查点。
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屋内窗边。
卫揽舟正盘腿坐着,身前摆着一副棋盘。
棋盘对面,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正鼓着腮帮子,苦恼地盯着棋局。
赵栖凰看得失笑,转身走进屋里。
“你说这皇帝,年年都过寿宴,怎么偏偏今年特意下了圣旨,点名要你回京赴宴?”
她走到卫揽舟身边,拿起石桌上的茶壶,给他续了杯热茶。
“这千里迢迢的,该不会是场鸿门宴吧?”
卫揽舟头也没抬,捻起一颗黑子,稳稳落在棋盘上,堵死了对面那条小白龙的去路。
他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以为意。
“鸿门宴?你也太小看我和陛下之间的情谊了。”
他抬眸,眼底是运筹帷幄的深邃。
“当年他将我封为靖北王,赐我封地,让我远离京城那个人人眼热的权力中心,来到这苦寒的北境之地,你当真以为是贬谪?”
赵栖凰一愣。
卫揽舟继续道:“这本就是我们早有的预谋。”
他伸手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声音沉稳有力。
“这北境,才是大启国最大的心患,亦是最大的宝藏。”
“我们早就查探过,这里的黑土之下,埋着足以让整个大启富强百年的铁矿与沃土。”
“只有我将这里牢牢抓在手里,变成一块铁板,他才能在朝堂之上,了无后顾之忧,大展拳脚,推行他的新政。”
卫揽舟看着棋盘上,被自己吃掉大片疆土,正委屈得眼眶通红的女儿,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如今皇帝已将朝堂政权牢牢把握在了手中,咱们也该回去看看了。”
赵栖凰彻底愣住了。
这些年北境除了煤矿,确实又渐渐挖出了铁矿、油矿。
但没想到,他竟然早就知道。
赵栖凰问:“那之前你们解散黑煞军,又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都是在演戏?”
卫揽舟答:“我都要走了,总得顺手帮他立个威。”
赵栖凰手里的单子拍在了桌子上。
她东西也不点了。
人也不管了。
一步步走到卫揽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你之前,好几次喝得酩酊大醉,又是为了什么?”
卫揽舟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他看着她,抿了抿唇。
一声不吱。
他敢说那是为了情趣?
敢说只有他醉了,她才会软下性子哄着他,事事顺着他?
他不敢。
赵栖凰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所以这些年,你连我也在瞒着。”
卫揽舟见她神色不对,顿时慌了,连忙伸手去拉她。
“阿凰,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
赵栖凰却忽然笑了。
那笑意,看得卫揽舟心里直发毛。
她没理他,而是柔声对着棋盘对面的小人儿开口。
“安禾。”
“你先出去玩会儿,爹娘有话要说。”
三岁的安禾听话地从小榻上滑下来。
路过赵栖凰身边时,她还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嘱咐。
“娘,你轻点打噢。”
“安禾就这一个爹爹。”
赵栖凰笑着摸了摸她的小揪揪。
“放心,娘有分寸。”
卫揽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女儿的小胳膊。
“你就这么抛下爹爹走了?”
卫清欢一扭身,挣脱了他的手。
生怕战火烧到自己身上,迈开小短腿就往外跑。
赵栖凰冲着院外喊了一声。
“来人,把门关上。”
“吱呀——”一声,房门紧闭,隔绝了院外的春光。
卫揽舟脸上立刻堆起了讨好的笑。
“夫人,为夫错了……”
赵栖凰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咔吧”的脆响。
她笑眯眯地走上前。
“王爷下了半天的棋,想必是坐累了。”
“来,本王妃帮你松松筋骨。”
卫揽舟眼睁睁看着赵栖凰一步步逼近,脸上那讨好的笑几乎要挂不住。
屋内气氛一时凝滞。
门外,小小的卫清欢正蹲在台阶上,两只小手托着腮帮子。
她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地听着里头的动静。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她爹那中气十足的声音,陡然拔高,变了调。
“夫人!夫人饶命!”
“错了错了,为夫真的知错了!”
“哎哟!轻点!我的腰……!”
杀猪般的嚎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听得院子里的下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卫清欢却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天。
“爹爹,安禾也救不了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