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的时候，老夫子正把耳机塞进抽屉。
他站起身，拉上外套拉链，拎起桌边的公文包。走廊灯光从门缝照进来一条线，和昨晚一样安静。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电脑屏幕。
大番薯已经在楼下等了二十分钟。
车停在公司门口，车窗摇下来一半，露出他圆乎乎的脸。“你可算出来了，我差点睡着。”
“登机前还有三件事要确认。”老夫子坐进副驾，打开平板，“第一，行程有没有变动；第二，资料带齐没有；第三，你有没有又私自加购物清单。”
“哪能呢！”大番薯拍胸脯，“我就带了两个行李箱，一个装衣服，一个装给你买的当地小零食。”
老夫子抬头看他一眼。
“……其实第三个箱子是空的，准备回来时装纪念品。”
“那就当没说。”
机场路上堵得厉害，导航显示航班不会延误，但接机的人可能已经走了。
候机厅里，老夫子打开金手指系统，调出目的地国家的商务礼仪指南。大番薯凑过来念：“见面要鞠躬？不是握手？”
“三分之一下腰就行，太深像道歉。”
“那我说‘你好’用中文行不行？”
“他们听不懂。”
“那我提前录一句本地话？”
老夫子把手机递过去，让他试发音。
“您好，请多关照。”
系统评分：42分，语调像在讨债。
“重来。”
练到第七遍，勉强及格。
飞机落地后，两人拖着行李出关。原定合作方派来的接待人员没在出口。电话打过去，对方语气冷淡，说临时有事不能到场。
“不可能。”老夫子盯着通话记录，“我们出发前三天才确认过行程。”
他打开金手指，回放刚才那通电话的音频波形，发现背景音里有会议室讨论声——对方根本就在办公室，没出门。
“问题出在哪？”大番薯挠头。
老夫子翻出行程表，突然停住。“我们下飞机时，是不是直接往外走，没等人？”
“当然啊，接不到人就自己走呗。”
“在那边，等人才是尊重。我们自己先走，等于告诉人家‘你不重要’。”
大番薯瞪眼：“就这么点事？”
“就这么点事。”
老夫子立刻让系统生成一段视频消息，内容是他站在机场大厅，用标准礼节鞠躬致歉，并说明愿意配合对方时间重新安排会面。
十五分钟后，回复来了：明天上午十点，总部见。
第二天会议室里，气氛还是僵。
大番薯一坐下就说：“你们这市场有多大？能不能赚钱？”
对面三位代表同时皱眉，没人回答。
茶歇时间，老夫子拉他去洗手间。“你刚才那句话，等于问人家‘你能挣几个钱’。”
“我就是想知道真实情况！”
“换种方式问。”
回到会议桌，老夫子接过主导权。“贵国近年来数字化进程很快，特别是在民生服务领域有不少创新案例。”他点了几个本地成功项目，“我们在想，类似模式能否延伸到企业协作平台？”
对方脸色缓和了些。
其中一人点头：“确实有空间，但监管要求比较特殊。”
“愿闻其详。”
谈话终于进入正轨。
中午饭局安排在一家传统餐厅。入座前，主人家递来湿毛巾擦手。大番薯接过直接往脸上抹了一把。
隔壁桌几位本地商人侧目。
老夫子低头喝汤，假装不认识他。
席间谈到政策环境，对方提到某些审批流程“相对灵活”。
老夫子不动声色，启动金手指接入该国政府公开数据库，比对行业报告。五分钟后，系统提示：所谓“灵活”，实为门槛提高，审查周期延长百分之四十。
他放下筷子，直视对方负责人：“您说的灵活性，是否意味着我们需要预留更多时间应对合规审查？”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您很敏锐。”
下午参观办公区时，大番薯看见一间会议室墙上挂着地图，兴奋地冲过去指指点点：“哎你们这儿离我们老家可真远！”
老夫子把他拽回来：“别乱碰别人东西。”
“我就看看。”
“你看的时候，手还在画圈。”
“那是顺手比了个航线。”
“现在人家以为你想吞掉他们片区。”
傍晚回到酒店，两人在房间里复盘全天情况。
大番薯翻着手机照片，一张张看：“我觉得挺顺利啊，大家都聊开了。”
“因为他们忍得住。”
“那你什么意思，咱们白跑一趟？”
“不是白跑，是得改策略。”
老夫子调出金手指生成的《文化适配指数》图表。屏幕上，信任建立速度低于预期值，制度摩擦风险高于平均水平。
“他们重视形式、讲究节奏，不喜欢直奔主题。如果我们强行推进签约，只会让他们觉得被逼迫。”
“可我都跟老家亲戚说了，这次要拿下海外第一单！”
“现在签，等于埋雷。”
“那怎么办？”
“先建沟通机制，每月一次线上会议，分享进展，逐步建立互信。等时机成熟再谈合作。”
大番薯沉默半天，终于点头：“行吧，听你的。”
临睡前，老夫子收到一封邮件，是对方发来的补充材料，详细列出了合规路径和试点项目建议。附言写着：感谢您的理解与专业态度。
他回了一封简短确认，然后关掉灯。
第二天一早赶去机场。
候机厅里，大番薯坐在椅子上晃腿，嘴里哼着改编版当地问候语。广播响起，通知他们乘坐的航班开始登机。
老夫子拿起平板，最后一次查看《海外初期评估简报》。
数据汇总页最后一行写着：初步可行，建议分阶段推进。
他点击保存，合上设备。
“走吧。”
大番薯跳起来，背上双肩包，忽然想起什么：“哎，我那个空箱子，能不能装点土特产回去？”
“可以。”
“太好了！我要买够十斤巧克力，分给技术部每人一盒！”
“他们不吃甜的。”
“那我也买！”
队伍向前移动，安检口近在眼前。
老夫子掏出护照，递给工作人员。
对方翻开看了两秒，抬头问：“您是第一次来我国？”
“是。”
“感觉如何？”
老夫子想了想：“有点累，但没走错路。”
通过安检后，他把护照收进内袋，转身看向航站楼玻璃外的跑道。
飞机正在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