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消息就躺在那里。
“你开始翻老账了?”
老夫子盯着那行字,没回,也没删。他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像是怕它再响起来。
他坐回椅子,打开电脑。U盘还插在接口上,里面是昨晚从陈家带回来的数据。财务记录、转账明细、审批流程,全堆在一个加密文件夹里,像一堆没人认领的旧衣服。
他点开那份最大的表格。
数字一行行往下滚,时间从2003年跳到2023年。金额有大有小,用途五花八门——“技术合作”“海外投资”“咨询支持”。收款方换过好几次名字,但追到底层,总能绕回同一个公司:星海互联。
他记起昨晚那条备注:“不可追溯”。
这种词不该出现在正规财务系统里。就像火锅店菜单上写“本店有毒”一样离谱。
他正准备标记这条记录,手机震动了。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他接起来,没说话。
电话那头也没人出声,只有轻微的电流音。
三秒后,对方挂了。
老夫子放下手机,眉头没皱,也没叹气。他知道这通电话不是打错了,是有人在试探他有没有继续查下去。
他直接拨了个号。
“小李。”
“是我。”电话那头声音很轻,“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那就别等我问完。”老夫子说,“帮我拆一层壳。”
小李懂他的意思。境外空壳公司的股权结构,像俄罗斯套娃,表面干净,内里藏鬼。要拆得准,还得快。
“给我十分钟。”小李说,“别刷新页面。”
老夫子等了十二分钟。
微信弹出一个压缩包,名字叫“环宇资本穿透报告.pdf”。
他点开。
第一页是企业注册信息:bVI群岛,无实缴资本,无公开业务,法人代表一栏写着“匿名代理”。
第二页是资金流向图。三条线从不同账户汇入,最终指向同一个离岸账户。其中两条来自陈家控制的公司,第三条……来自一家名叫“新远科技”的中资企业。
老夫子眯眼。
这家公司他见过。
上个月财务部提交的供应商名单里就有它。当时他还问了一句:“这公司做什么的?”会计回答:“It外包服务。”
可现在这份报告显示,新远科技在过去两年里,向星海互联打了七笔款,总额一百八十万,用途全是“系统维护费”。
问题是,陈家从来没用过他们的系统。
他把截图发给小李:“查这家公司的登录痕迹。最近一次操作后台的是谁?”
回复很快来了:“正在反向追踪Ip。”
接下来半小时,老夫子盯着屏幕,一口水没喝。
终于,一条新消息跳出来。
【最后一次访问记录:昨夜23:17】
【Ip地址:192.168.10.45】
【设备归属:公司总部,王总办公室专用终端】
老夫子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五秒。
然后他笑了。
不是开心的那种笑,是发现别人穿错鞋还硬要走红毯的那种笑。
王总的办公室他去过几次。那人连打印机都不会连,每次都要行政帮忙。现在居然有人用他的电脑深夜登录境外财务后台,改账户、删日志?
要么是王总突然开窍学会了高科技犯罪,要么就是有人故意把锅甩给他。
他立刻调出门禁系统记录。
王总那天晚上七点十七分打卡离开,之后再没进过公司。
也就是说,那台电脑根本不在主人手里。
他又让小李查了mAc地址。结果更奇怪——终端硬件编号和登记的不一致,像是被人远程复制了身份,做了个“电子替身”。
“这不是黑客手法。”小李在语音里说,“这是内部人员才能干的事。得有权限导出设备信息,还得能绕过双因子验证。”
老夫子点头。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有人不仅动了钱,还在伪造证据链。他们不怕查账,因为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套“标准答案”——你看,是王总干的,有Ip为证,有操作记录,还有签字扫描件。
完美背锅侠。
但他忘了一件事。
真正的操作者忘了清理服务器缓存。
而小李刚好擅长挖垃圾。
“我找到了一个临时会话记录。”小李说,“虽然被清过,但硬盘有残留。登录时用了跳板机,出口Ip在东南亚,但源头……是从公司内网发起的。”
“哪个部门?”老夫子问。
“财务部。”小李顿了顿,“而且是主管级别的权限账号。”
老夫子靠在椅背上。
事情清楚了。
有人利用职务便利,在系统里开了后门。他们用王总的设备做掩护,制造虚假操作痕迹,把资金转移到境外空壳公司。整个过程像一场精心排练的戏,演员都到位,台词也写好了。
只可惜,漏了一句。
他打开另一个文档,把所有可疑转账按时间排列。从2003年开始,每笔“星辰计划”相关支出都在特定日期发生——不是月底,也不是月初,而是每年四月十七号前后。
整整二十年,从未间断。
“这不是项目支出。”他低声说,“这是定时提款。”
他忽然想起什么,翻出昨晚的聊天记录。
陈小姐提过一句:“小时候每年都会有一笔‘海外投资’打出去。”
那时候她才几岁?怎么可能记得具体项目?但她记得时间。
因为那几天,家里气氛总是特别紧张。她父亲会一个人关在书房,很久不出来。
原来不是项目,是交钱。
他把所有数据整理成一份简报,标红了关键节点:冒名审批、异常Ip、固定转账周期、空壳公司关联。
做完这些,天已经快亮了。
窗外灰蒙蒙的,楼下的早点摊还没支起来。
他正准备保存文件,微信又响了。
是小李。
“刚才我顺手查了下那个bVI公司的注册邮箱。”
“你知道绑定的手机号是什么吗?”
老夫子没说话,等他说下去。
“号码归属地是本地。”
“机主姓名:赵建国。”
老夫子手指停在键盘上。
赵建国。
老赵的全名。
他还没来得及回消息,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提醒。
【检测到远程访问尝试】
【来源Ip:192.168.10.45】
【目标文件:陈氏财务分析_终版.xlsx】
又是王总的办公室终端。
可今天是周六,公司没人上班。
老夫子冷笑,直接切断U盘连接,把文件转移到加密硬盘。
他重新登录内网,反向追踪这次访问请求。
数据包经过三次跳转,最后消失在一个虚拟服务器上。
但他在第二跳时抓到了一段原始指令。
不是常规查询命令。
是一条删除语句。
对方想的不是看,是毁。
他把这段代码截图发给小李:“留个备份。”
“明白。”小李回得干脆,“我已经在三个地方存了副本。”
老夫子合上电脑,喝了口凉掉的茶。
这时候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这次是一条彩信。
他点开。
是一张照片。
他坐在书桌前的背影,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那份财务报告。
拍摄时间:五分钟前。
镜头是从窗外拍的。
他住的是六楼。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楼下街道空着。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对面巷口,车窗贴膜,看不清里面。
他没动,就站在那儿。
车灯闪了一下。
然后车子启动,慢慢开走了。
他回到桌前,打开新文档,写下第一句话:
“如果你们想玩,那就玩到底。”
他继续打字。
写了三点:资金路径、操作痕迹、证据留存位置。
写完,他把文档加密,发到一个只有他知道的邮箱。
然后他拿起外套,准备出门。
刚走到门口,手机响了。
是陈小姐。
他接起来。
“你还记得昨天说的那个‘星辰计划’吗?”她的声音有点急,“我刚刚翻出了我爸以前的笔记本,里面有一页写着‘赵某建议,不可追溯’。”
老夫子停下动作。
“笔记本在哪?”
“我家。”
“待着别动。”他说,“我马上到。”
他挂了电话,抓起包就往外走。
电梯下行的时候,他给小李发了条消息:
“盯住那个Ip。只要它再动,立刻告诉我。”
走出大楼,晨风刮在脸上。
他抬头看了眼六楼窗户。
玻璃反着光,什么都看不见。
但他知道,刚才那一瞬间,有人也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