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发动车子，后视镜里那辆黑车早已不见踪影。他握着方向盘，手指在上面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打某种节奏。
“哥，我真不是故意的。”大番薯坐在副驾，手里还捏着半张擦桌纸，脸皱得像刚出炉的煎饼，“茶杯一烫手，我就……就脱了。”
“脱了？”老夫子瞥他一眼，“你是端茶又不是脱衣，能脱到文件上？”
大番薯挠头：“紧张嘛，张董那么大人物，我还以为他会问我会不会做报表、要不要考mbA……”
“他要是真问你这个，你就说‘会炒面，不会算账’，保准他印象深刻。”
大番薯咧嘴一笑，随即又垮下来：“可我把人家纪要弄湿了，咱们这趟是不是白跑了？”
老夫子没答话，而是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金手指界面。刚才那一眼扫到的通话记录像钉子一样扎在他脑子里。他调出数据流，输入权限码，系统开始回溯张董近七日通讯行为。
三分钟后，屏幕上跳出一条高亮提示：【目标号码与外部联系人“老赵”累计通话5次，总时长18分47秒，频率显着高于同期其他董事交互水平。最后一次通话发生于今日14:27，持续3分12秒，内容加密，无法监听。】
老夫子眯起眼，嘴角却翘了一下。
“不白跑。”他说，“你那一泼，泼出了个秘密。”
“啊？”大番薯瞪圆眼睛，“茶还能泼出秘密？那我以后是不是该随身带壶开水，见谁泼谁？”
“你再泼一次，估计连工作都没了。”老夫子收起手机，语气轻松，“不过这次例外。要不是你打翻杯子，张董也不会急着去擦文件，更不会顺手把手机扣过来——偏偏那一下，让我看见了通话记录。”
大番薯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我不是搞砸，是立功了？”
“准确说，是误打误撞踩中了雷区。”老夫子启动导航，“现在我们知道，老赵已经开始私下接触中间派，而且动作不小。张董嘴上说着‘看大局’，背地里却和他对上线了。”
“那咱们怎么办？举报他？”
“董事会又不是菜市场，不能喊一嗓子就说谁作弊。”老夫子笑了笑，“我们要做的，是让他自己觉得，站我们这边更舒服。”
“怎么个舒服法？”
“比如——他知道我们不会半夜打电话催签字，也不会在他家楼下堵人送礼。但我们记得他提过基层员工的事，还真的写了方案上门聊。”老夫子顿了顿，“而老赵呢？只会拍马屁、递小报告，搞得人心惶惶。”
大番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等等，那湿掉的纪要……会不会被怀疑是我们故意的？”
“怀疑？”老夫子轻笑，“一个笨手笨脚的小吃店老板，紧张得把茶打翻，这种事天天都有。要真是阴谋，谁会用一杯热茶当武器？”
“那我要是下次再去，能不能装聪明点？”
“别装。”老夫子正色道，“你就保持这样。有些人防备精明人，但对傻乎乎的，反而容易放松警惕。”
大番薯挠了挠仅剩的三根头发：“懂了，我的价值在于……看起来不像有脑子。”
“总结得很到位。”
车子驶入公司地下车库，停稳后两人下车。大番薯一边锁车一边嘀咕：“你说张董会不会回头查监控，发现我是故意晃他手机的？”
“他要是真去查，说明他心虚。”老夫子拍拍他肩膀，“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继续犹豫，别急着站队。”
电梯上升途中，大番薯突然压低声音：“哥，你说……咱们要不要也给他送点东西？像你说的酸奶啥的？”
“送可以，但不能是你去买。”
“为啥？”
“因为你去了，他会想‘这人是不是受人指使’；但如果是个街坊邻居顺手拎来的，他就只会觉得‘哎呀，这小伙子不错’。”
“那找谁去？”
“我已经安排好了。”老夫子按下楼层键，“明天社区超市李婶会接到一笔匿名订单，两箱儿童酸奶，备注写‘给张孙子补钙’。”
大番薯惊得差点跳起来：“你还真来这套？”
“这不是套路，是人情。”老夫子淡淡道，“有些人不怕规则，就怕欠人情。一箱酸奶不值钱，但他收了，心里就得掂量掂量。”
电梯门开，两人步入办公区。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走廊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迎面撞见秦先生快步走来，手里抱着一叠资料。
“你们回来了？”他低声问，“情况怎么样？”
“有进展。”老夫子开门进屋，示意他们跟上，“张董表面装糊涂，实际已经和老赵搭上线了。”
秦先生眉头一皱：“这么快？”
“比预想的还快。”老夫子坐下，打开笔记本，“五次通话，最近一次就在我们进去前半小时。老赵这是在抢时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揭发？”
“不行。”老夫子摇头，“证据不足，反而会被反咬一口。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切断他们的联系渠道，同时加快拉拢节奏。”
“可张董明显不想表态。”秦先生皱眉，“刚才我去人事部转了一圈，听人说他最近推掉了好几个饭局邀请，连老熟人的聚会都婉拒了，明显是在避风头。”
“越是避风头，越说明他在权衡。”老夫子翻开文件夹，“他不想惹麻烦，那就让他觉得，支持我们是最没麻烦的选择。”
“具体怎么做？”
“第一步，让社区那边自然推进人情铺垫；第二步，我再约他一次，带上新的提案——关于设立一线员工子女奖学金的初步构想。”
大番薯一听插嘴：“这名字听着好厉害，多少钱啊？”
“目前没预算。”老夫子笑着说，“但听起来很有诚意，对不对？等他感兴趣了，我们再谈执行细节，到时候就能顺理成章提出需要董事会支持。”
秦先生恍然大悟：“你是想用一个还没花钱的好主意，先把他绑上船？”
“聪明。”老夫子点头，“等他公开表示支持，再想撤就难了。”
三人正说着，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
老夫子看了眼来电显示，挑了挑眉。
是张董的秘书。
他接起电话：“您好，我是老夫子。”
“老夫子您好，”对方语气客气，“张董刚刚看到您留下的建议书，觉得挺有意思，想请您明天下午三点再来一趟，深入聊聊？”
老夫子不动声色：“当然可以，我很乐意。”
挂了电话，他放下听筒，脸上没什么表情。
大番薯却激动地一拍桌子：“他主动叫你去？说明他心动了！”
“不一定。”秦先生冷静道，“也可能是老赵提醒他，得稳住我们，别让我们察觉异常。”
老夫子点点头：“两种可能都有。但他愿意再谈，说明我们抛出去的饵，至少浮起来了。”
“那我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大番薯举手，“我可以负责倒茶……这次保证不洒！”
“你不用去。”老夫子说，“下次见面，得显得更正式一点。你现在的形象，还是适合出现在小吃摊前，而不是董事会议室。”
大番薯撇嘴：“合着我就只能干泼茶这种活？”
“泼得好也是本事。”秦先生笑着拍拍他，“要不是你那一泼，我们哪能看到手机记录？”
老夫子站起身，走到窗前。楼下停车场秩序井然，几辆车静静停着，其中一辆灰西装男人刚钻进驾驶座，车牌尾号是“678”。
他记下了。
转身时，他对秦先生说：“你继续盯着d07的动向，尤其是他和老赵之间有没有新接触。另外，查一下张董家里那个孙子，读几年级，在哪所学校。”
“明白。”秦先生记下要点，“需要联系学校老师吗？”
“暂时不用。”老夫子摇头，“但我们要做到，比老赵更了解张董的生活。”
大番薯看着两人一问一答，忽然叹了口气：“你们一个个都跟下棋似的，一步算十步。我就只能在旁边数米粒。”
“你数的米粒，”老夫子看着他，认真地说，“有时候比棋盘还重要。”
话音未落，手机震动。
是一条系统提醒：【检测到目标人物“老赵”正在上传一份名为《近期董事沟通反馈汇总》的加密文档，来源设备为总部八楼临时终端。】
老夫子眼神一沉。
他缓缓开口：“他们已经开始整理战果了。”
办公室一时安静。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桌上那份被茶水浸过的会议纪要复印件上，边缘微微卷起，像一张即将掀开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