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在震动，像是揣了只不停蹦跶的蚂蚱。
老夫子刚把那杯“特饮”扔进垃圾桶，手指还沾着点黏糊糊的糖浆。他没急着掏出来看，反而先拍了拍大番薯肩膀：“你这串炸得是真有性格，以后别叫麻辣小龙虾了，改名叫‘灵魂出窍味’。”
大番薯咧嘴一笑，正要回话，陈小姐却轻轻碰了下他胳膊：“你看他手机。”
老夫子这才低头，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行业协会的电子函件，标题规规矩矩写着《关于邀请您出席“年度企业风险管理峰会”并发表主旨演讲的函》。还没等他反应，第二条推送就来了，是某财经公众号的文章：《力挽狂澜！老夫子三招逆转公司危机，业内称其为“现代管理教科书”》。
紧接着，朋友圈炸了。
有人转发了他在员工大会上播放证据视频的片段，配文：“这位哥站那儿不说话，光眼神就能让骗子自首。”还有人剪了个合集，从他查Ip、调监控到当众揭穿老赵父子，全程配上激昂背景音乐，标题起得比电视剧还唬人——《暗战七十二小时》。
“这谁剪的？”老夫子皱眉，“怎么连我喝白开水都放慢镜头？”
“我！”大番薯举手，“秦先生帮我弄的！他说现在做口碑就得靠传播力，我还加了滤镜，让你看起来更有‘领导气质’。”
“那你把我脸调得太瘦了，我都快成竹竿了。”
“可大家都说好看啊！粉丝群都建三个了，有个女网友说想给你写传记！”
老夫子翻了个白眼，正要把手机塞回口袋，又一条通知弹出来：本地电视台希望安排专访，主题暂定为《平凡岗位上的非凡抉择》。
“我不接受采访。”他直接拉黑了号码，“也不是什么非凡抉择，就是有人想搞事，我顺手挡了一下。”
陈小姐站在旁边没笑，也没劝，只是轻声问：“如果不去，别人会觉得你心虚；如果去，就得面对一堆问题。你想怎么选？”
他顿了顿，看着小吃店门口还没拆完的彩带，风吹得哗啦响。“我不是怕说话，是怕说得太多，反而让人忘了事情本来的样子。”
“那你记得是什么样子吗？”她看着他，“那天在会议室，你说‘不能拿公司前途当赌注’，底下人都鼓掌了。保洁阿姨后来跟我说，那是她在这儿干十年，第一次觉得有人真把大家当回事。”
老夫子没接话，转身走进店里，找到大番薯正在往包装盒上贴二维码。“这玩意儿干嘛用的？”
“扫码评价送赠品啊！”大番薯得意地晃手机，“现在每单都能自动上传数据，还能分析顾客最爱吃什么串！我已经设好提醒，只要差评超过两条，立刻通知你！”
“别通知我。”老夫子按住他手，“通知你自己。你是老板，不是实习生。”
“可我怕处理不好……”
“那就学。我又不是神仙，当初查系统日志也是一边翻手册一边骂娘。”
大番薯挠头嘿嘿笑，忽然压低声音：“其实……已经有两家连锁餐饮来谈合作了，说想引进我们的管理模式。他们说，一个能靠技术手段揪出内鬼的老总，肯定懂风控。”
老夫子挑眉：“然后呢？”
“我没敢答应，就说我们主打的是‘情感驱动型创业’，核心技术是兄弟情和深夜泡面。”
老夫子差点呛住：“你跟人家讲这个？”
“不然呢？我说实话他们不信啊！一个炸串店凭啥请得起顶级安全顾问？”
两人正说着，陈小姐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平板：“刚收到协会回复，峰会主办方说可以调整议程，让你压轴出场。他们还问，能不能带团队成员一起上台分享案例。”
“不去。”老夫子摇头，“这种场合，一个人上去就够了。再说，真正的团队功劳不在台上，在台下没人看见的地方。”
“可大家都知道是你救了公司。”她语气平缓，“现在不止是我们这一片，整个行业都在讨论你。有人说你是‘反内耗先锋’，还有人把你列进了‘最具潜力青年管理者榜单’。”
“那榜单是谁评的？”
“一家叫‘创见未来’的媒体。”
“名字起得挺大，办公室估计就两张桌子。”
陈小姐笑了：“你总是这样，别人夸你，你就想办法把热度泼灭。可这次不一样，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大番薯的店火了，是因为背后有你在；你的经历被传开，是因为很多人需要一个相信正直的理由。”
老夫子沉默片刻，走到窗边。外面仍有零星顾客排队，几个年轻人举着手机直播，大声介绍：“这就是传说中老夫子兄弟开的店！据说每一串都带着正义的味道！”
他叹了口气：“正义不调味，吃多了会上火。”
但终究还是拿出了手机，在协会邀请函下方敲字：【接受邀请，演讲主题为《危机中的信任重建》】。
发送成功后，他抬头看向陈小姐：“得准备套西装吧？”
“早订好了。”她嘴角微扬，“明天试衣，别迟到。”
“你还真是料准我会去。”
“因为你嘴上说不想出风头，可每次该站出来的时候，你都没往后退过。”
大番薯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哥，到时候我能去现场吗？我就坐在最后一排，保证不喊‘加油’！”
“不行。”老夫子摇头，“你得守店。今天开业爆单，明天说不定就有竞争对手上门挖员工，你得稳住阵脚。”
“那我至少得做个应援牌！写‘我哥天下第一聪明’！”
“写‘诚信经营，童叟无欺’还差不多。”
“太土了！没人看的！”
三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几个外卖骑手围在门口拍照，说是要发到骑手群里，“打卡正能量地标”。有人甚至掏出小本本，请老夫子签名。
“签什么？”他哭笑不得。
“写一句励志的话就行！我们跑单累了就拿出来看看！”
老夫子接过笔，在本子上写了五个字：**别抄近道**。
对方愣住：“就这？”
“对。”他把笔还回去，“走捷径的人，最后都绕远路。我亲眼见过。”
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即有人笑出声，也有人大声叫好。
回到车上，天色已暗，路灯次第亮起。陈小姐坐在副驾，翻看着峰会流程表：“主办方希望你能谈谈如何识别内部风险信号，特别是人际关系网中的异常行为模式。”
“那不就是老赵父子那套？”他系上安全带，“利用熟人信任散播谣言，再借外部压力制造恐慌。说白了，就是欺负大家不愿深查。”
“所以你要教别人怎么查？”
“不教具体方法。”他发动车子，“只讲原则——信息要闭环，决策要有据，做人要经得起回头看。”
车行至路口，红灯亮起。他望着前方霓虹闪烁的商业中心，那里即将举办峰会的大酒店轮廓清晰可见。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他忽然开口。
“什么？”
“老赵以为毁掉我能让他翻身，结果反而把我推到了聚光灯下。现在全行业都知道有个总经理，能在三天内用系统日志和监控录像扳倒一对父子兵。”
“所以他输得更彻底了。”
“不是我让他输的。”老夫子淡淡道，“是他自己一步步走到了悬崖边，还非说我推了他。”
绿灯亮起，车流缓缓前行。
第二天下午，裁缝店。
老夫子站在镜子前试西装，黑色修身款，肩线刚好，领口别着一枚极简银扣。大番薯在一旁举着手机狂拍：“哥！你这气质，简直像电影里那种‘沉默型超级英雄’！”
“少来。”他扯了扯领带，“勒得慌。”
“这是标配！”大番薯坚持，“英雄出场哪有不勒脖子的？你看钢铁侠，战甲第一件事就是卡喉！”
陈小姐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文件袋：“主办方刚发来最终议程，你的演讲安排在下午三点十五分，题目已经改成《从一次内部危机看组织信任的修复路径》。”
“改得还挺专业。”他接过文件快速扫了一眼，“ppt我昨晚做好了，就一页图表加两段实录视频。”
“就这么简单？”
“复杂的东西讲不明白，明白的东西不需要讲复杂。”
她看着他，忽然说：“待会儿彩排完，一起去吃晚饭？”
“行。”他点头，“不过得早点结束，明早还要过一遍流程。”
“你紧张？”
“不紧张。”他笑了笑，“就是不想在台上说错一个数据，被人做成表情包传遍全网。”
她也笑了：“那我提醒你，发言结尾别再说‘就这样’，上次你在公司开会这么说，底下人都以为会议提前结束了。”
“知道了。”他整理袖口，“下次我说‘谢谢各位抬爱，但我还得回去盯炸串’。”
车停在峰会酒店地下车库，三人一同走向电梯间。大厅电子屏滚动播放嘉宾名单，老夫子的名字赫然在列，下方标注职务时，特意加上了“业界公认的风险管控实践典范”。
大番薯仰头看了半天，喃喃道：“哥，你现在是名人了。”
老夫子没回应，只是按下电梯按钮。
金属门缓缓开启，映出三人身影。
他迈步进去，低声说：“名人也是要吃饭的，今晚我请，前提是你别再推出螺蛳粉炸鸡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