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潜入”,感觉与之前那次自杀式的冲击截然不同!
他不再是那个毫无防备、瞬间就被情绪海啸拍扁、卷走、差点溺毙的倒霉落水者。
现在,他更像是一个经验老道、全副武装的深海潜泳者,咬紧呼吸阀,顶着巨大的水压和能见度极低的浑浊激流,拼命地睁大眼睛,在无数飞速掠过的残破景象和声音碎片中,努力寻找着那个特定的、与众不同的目标。
无数破碎的记忆片段,依旧像失控的高速列车,带着凄厉的“音爆”,从他凝聚的意识“丝线”旁边呼啸而过:
喉咙被煤粉堵死前最后的呛咳、肺叶在窒息中燃烧的剧痛、身体被巨石砸中碾碎的骨裂声、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前的极致恐惧、对地上妻儿父母那撕心裂肺却再也无法传达的思念……
这些情绪,任何一缕都足以让一个正常人崩溃。
但这一次,王平死死咬着牙,依靠舌下冰心镇魂丹不断散发的清凉气流和黄曼刺入穴道、稳定心神的那几根金针传来的微弱暖意,强行压制着自己那容易共情的本能。
他强迫自己变得“冷酷”,像个毫无感情的监控探头,只是“看”,快速地扫描、筛选、过滤掉那些重复的、属于普通矿工的绝望记忆。
他在找那个“不和谐”的音符!那个在所有矿工灰暗、痛苦、充满煤尘味的记忆背景板中,穿着整齐干净、面容至少相对清晰、甚至……可能带着某种明确目的性出现的“外来者”身影!那家伙,就像一群乞丐里混进了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扎眼得很!
这种高度集中的“检索”状态,对精神力的消耗是极其恐怖的。王平感觉自己的脑子像台超频运转到快要冒烟的cpU,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额头上刚被擦掉的冷汗再次密密麻麻地渗出来,汇聚成股流下。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是精神过度负荷、逼近极限的信号。维持这根意识“丝线”的稳定,变得异常艰难,它就像狂风中蛛丝,随时可能断裂。
时间感在这里变得模糊,可能只过了一分钟,也可能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就在王平感觉自己的意志力即将消耗殆尽,那根紧绷的“弦”快要断裂,意识即将再次被拖入那无边悲伤的窒息海洋时——
找到了!
一幅画面,极其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画面,闪烁着重影和雪花,但却又异常“清晰”地、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度,猛地撞进了他的感知“屏幕”!
画面背景是一条极其狭窄、低矮、仿佛随时会坍塌的矿道,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煤尘。一个满脸煤灰、皱纹里都嵌着黑色粉末的老矿工,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破烂的矿工服被汗水、血水和煤泥浸透。
他的一只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显然已经断了,而另一只相对完好的手,却死死地、用尽最后力气攥着一个磨得发亮、边角都圆润了的金属烟盒,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干裂起皮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呓语,反复念叨着一个类似“狗娃”的小名,浑浊的眼睛里全是将死之人的迷茫和对人世的眷恋。
而就在这个老矿工前方不远处,矿道坍塌形成的废墟旁边,竟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他穿着一身深色的、料子看起来明显比矿工们粗糙的麻布或棉袄好上太多的衣服,剪裁合体,虽然也沾了灰尘,但绝不属于这个矿井。
身形瘦高,背对着垂死的老矿工。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仔细查看着坍塌的煤矸石,或者地面上的什么东西?他的一只手里……好像还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类似罗盘或者指南针的器物!
这个人的出现,与周围极端绝望、濒死的环境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他太冷静了,太“干净”了,完全不像是在经历一场灭顶之灾的矿工,更像是一个……在事故现场进行勘查的工程师?或者……别的什么?
更让王平心头巨震的是,就在这画面闪过的瞬间,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一股来自那个老矿工的记忆,主人的强烈情绪波动——不是对那个陌生人的仇恨或警惕,而是一种极度的困惑,夹杂着一丝……仿佛在无边黑暗中突然看到一束微光、溺水时抓住一根浮木般的、微弱到可怜却又真实存在的希望!
“外面…来的…人…救…”——这是那老矿工在生命最后时刻,意识模糊中闪过的、残缺不全的念头碎片,被王平精准地捕捉到了!
轰!!!
这段记忆碎片所蕴含的信息量太过惊人,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直接劈在了王平的心神之上!八十年前的死亡矿井下,竟然有一个身份不明、举止诡异的“外来者”?他他妈的是谁?他来干什么?他手里拿的罗盘是干嘛用的?他最后怎么样了?
巨大的震惊让王平心神失守,那根维系着脆弱平衡的意识丝线剧烈颤抖,眼看就要瞬间崩断!他猛地一个激灵,强行切断了连接,将意识硬生生拽回了现实!
“噗——”一口浊气带着腥甜味从口中喷出,王平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向后踉跄倒退,差点一屁股瘫坐在地。
早就全神戒备的黄曼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用瘦削却异常坚定的肩膀死死顶住了他,才没让他直接摔倒在地。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黄曼扶住王平剧烈颤抖的身体,连声急问,声音都变了调。她能感觉到王平此刻心跳快得像擂鼓,气血翻涌得厉害。
“有…有人…”王平呼哧带喘,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抓住黄曼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
“矿难发生时…矿井下面…有个‘外面来的人’!不是矿工!穿着打扮…根本就不是挖煤的!他…他妈的…他好像还在找什么东西!”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记重磅炸弹,狠狠砸在黄曼的心头,让她瞬间也懵了!
八十年前那场被定性为意外、埋葬了三百多条人命的特大矿难,竟然有一个身份可疑的外人在事故发生时就在井下?
而且看样子,还是带着明确目的、有备而来的?
这和如今在这里布下邪阵、行事诡秘的“归墟”组织有没有关系?
和眼下这冤魂暴动、危机四伏的局面又有什么深层关联?
一股寒意,顺着两人的脊椎骨,嗖嗖地往上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