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突然警觉地抬起小脑袋,湿漉漉的鼻尖朝向符咒结界边缘急速翕动。一股锐利如刀的不祥尖啸,仿佛数柄淬了寒冰的无形锉刀,正狠狠刮擦着众人的骨髓,从峡谷深不可测的黑暗尽头狂袭而来。
吱——!它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
同一瞬间,正专注为铁山缝合伤口的冷月,身体猛地一僵,宛如被一只淬毒的无形蝎尾狠狠蛰中背脊。手中的缝合针一声坠落在碎石地面,那轻响在死寂中却显得格外刺耳。她霍然起身,动作突兀而迅急,仿佛篝火跳跃的阴影里,骤然探出了凶兽的獠牙。
那道因连日心力交瘁早已摇摇欲坠的心防,此刻仿佛被那尖啸直接撕裂。她脸上仅存的血色瞬间褪尽,比月光下的寒霜还要惨白。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深潭的眼瞳,此刻骤然爆开的惊惧与恐慌,几乎要破眶而出。
她甚至无暇去看一眼被她动作惊动、茫然撑起上半身的铁山,以及旁边几乎要跃起身来、投来询问目光的金凡。
金凡目光中的疑惑,只撞上一片决绝的虚空——冷月已猛地转过身,像一支离弦却失控的箭矢,踉跄着直扑向营地边缘那片包裹着未知恐惧的浓黑之中。
速度快得惊人!她身上那件残破的深色斗篷在奔跑中猎猎翻卷,卷起一股混杂着血腥与尘土气息的疾风,狠狠扑打在金凡脸上。
下一秒,金凡亦霍然站起,正要开口喝问,哐啷——一声低哑、沉重,如同墓穴封棺般的金属撞击声骤然炸响。
声源就在冷月刚才起身、银针跌落之处不远——紧挨着篝火边一个倾倒的矮木桩下,篝火余烬红光的最末端,一样东西正无声地躺在那里。
一块小巧、不起眼、布满深槽刻痕的青铜牌令。边缘不甚规整,却泛着森冷的金属光泽。牌面中央,一枚浮雕图案清晰至极:一只被玄铁锁链死死缠住的、倒立旋转的破碎沙漏——那是时间被搅成齑粉,又被缚上永恒枷锁的标识。逆时盟!
逆时盟的令牌?!金凡身旁的铁山,此刻也看清了那图案,他本就沙哑的嗓音因震惊而更加粗嘎,冷月她......
金凡的瞳孔却在这一瞬间收缩如针,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那冰冷的标志,像一桶刺骨的冰水,迎头浇在他神魂深处。背叛?胁迫?无数念头如同被点燃的火油桶,带着灼烧灵魂的剧痛,在他颅骨里轰然炸裂、翻腾、爆燃!每一个念头都是一柄最锋利的匕首,轮番刺进心脏,搅得骨血横流。
这令牌!在敌营里浴血冲杀过的兄弟们都认得!那是无数次血腥遭遇战中,刻在那些阴险敌人骨血里的死亡标识!它的主人,代表着最彻底的欺骗、最卑劣的背叛与最冷酷的屠杀!
为什么会出现在冷月脚下?就在她刚才仓皇离去的位置?
小七的反应更为直接。它闪电般从矮石上窜到金凡脚边,小小的身子弓如满月,尾巴上每一根绒毛都倒竖如钢针,喉咙深处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惊怒与警告的低吼,那呜咽在狭小的口腔里搅动,如同酝酿着一场来自深渊的雷暴——它那远超常人的灵敏嗅觉,捕捉到了青铜牌令上混杂的新鲜血腥气,以及那股浓重不散、属于冷月衣衫上特有的草药苦涩味。
逆时盟的标记,冷月的气息,沾着血的令符......绝望的拼图,在这一刻一声,嵌合得严丝合缝。金凡的身体比千年寒岩还要僵冷沉重,指尖却火烧般滚烫麻痹,仿佛刚刚握紧了一块从地心岩浆中捞出的烙铁。那些曾有的温暖回忆,那些并肩作战的信任,瞬间化为万千冰冷的钢针,狠狠刺穿胸膛,钉入心脏最深处。
就在这一刻——
仿佛感应到金凡那颗即将碎裂的心脏的剧烈搏动,无边夜空中,那一轮惨淡高悬、始终被浮云半掩的弯月,骤然发生了恐怖的畸变!它像一只惨白濒死的巨大瞳孔,在众目睽睽之下充血、肿胀!浓烈、粘稠得如同将凝未凝的污血般的绛红色泽,瞬间从月心扩散开来,疯狂侵染着整个月面!血红色的光瀑如同天河倒倾,狂暴地砸落,将整个峡谷、整个营地,都笼罩在一片瘆人的暗红之中,宛如血腥的刑场。
天穹之上,一声无声的断裂之音,仿佛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那被浓郁血色占据、裂痕纵横如蛛网的巨大眼眸般的下方,一道远比最深沉的黑暗更加漆黑的裂口,骤然横贯长空,狰狞地撕裂了原本还算完整的夜空!那是空间的巨大伤口,是通往死亡的咽喉——时空裂隙!
它从那条巨大的黑色竖口开始,猛烈抽长、急速膨胀,如同被一只无形巨力撑开的异兽喉咙,贪婪地吮吸着周遭残存的一切光线,只留下纯粹的虚无与令人窒息的惊怖——那种纯粹的,比任何墨色都要可怕百倍!整个峡谷的重力似乎瞬间紊乱,大小砂石不安分地在地面跳跃、漂浮,篝火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地一声彻底熄灭。仅余的一缕呛鼻浓烟刚刚弥漫开来,便被一股突然生成的不祥旋风卷起,打着旋儿,径直被吸进了那道时空裂隙的深处,了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