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烛火被穿堂风搅得晃了晃，蜡油顺着烛身往下淌，在石台上积成一小坨凝固的黄渍。林砚躺在铺着聚灵草垫的石床上，脸色白得像没染墨的宣纸，睫毛上还沾着点未干的冷汗。即墨趴在床边睡熟了，半张脸埋在臂弯里，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眉眼，手里还死死攥着残符册的边角，册页被她压出一道深深的折痕。
梁高强靠在石门框上，嘴里嚼着半块粗粮干粮，渣子掉在衣襟上也没察觉。那干粮是前天从府兵的粮车上“借”的，带着点淡淡的霉味，咬起来硌得牙酸——这年月，能有口粗粮吃就不错了，普通百姓连观音土都抢着挖。他的桃木剑斜靠在腿边，右手始终搭在剑柄上，每隔片刻就往秘道入口的方向瞥一眼，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烛火，警惕得像只守窝的老兽。
“吱呀”一声，石门被轻轻推开条缝，胡婉端着个豁口的陶碗走进来，碗里盛着半碗稀粥，飘着几根切碎的野菜。她脚步放得极轻，生怕吵醒即墨，走到梁高强身边时，压低声音说：“张参军那孙子还在城外搜，说是要抓‘私闯禁阵的妖人’，百姓们敢怒不敢言。”梁高强“呸”地吐掉干粮渣，声音也压得极低：“让他搜，秘道入口被速生藤封死了，他掘地三尺也找不到。”
胡婉刚要把粥碗放在石台上，突然瞥见林砚的睫毛颤了颤，手指也轻轻动了一下。她心里一紧，手里的碗差点摔在地上，幸亏梁高强眼疾手快扶住了。“林队动了！”胡婉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音，即墨被这声喊惊醒，头从床边抬起来时，额角还压出了一道红印，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石床，当看到林砚的手指又动了一下时，瞬间清醒过来，扑到床边攥住林砚的手：“林砚！你醒了？”
林砚的眼睛缓缓睁开，视线先是模糊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即墨脸上。他想开口说话，喉咙却干得发疼，胡婉赶紧舀了勺稀粥，吹凉了递到他嘴边。林砚小口喝着，粥水滑过喉咙，终于缓过劲来，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我见到老局长了。”这话一出，密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梁高强也凑了过来，眼里满是震惊：“老局长？他不是三年前就殉职了吗？”
林砚闭上眼睛，幻境里的场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白雾弥漫的山谷，能见度不足三尺，脚下的青草带着湿漉漉的寒气，远处传来隐约的溪流声。他正往前走，就看见不远处的雾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须发皆白，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官服，衣服的下摆还沾着紫色的晶屑，手里拄着根磨得光滑的桃木杖，正是老局长。“局长！”林砚喊着跑过去，却发现老局长的身影有些透明，风一吹就微微晃动。
“我是残魂凝的形，撑不了太久。”老局长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飘忽的质感，他拄着桃木杖往前走了两步，脚步有些虚浮，“你胸口的暗符是我当年给你刻的，能引残魂之力，这才让我们能见面。”他抬起手，手里攥着块巴掌大的玉佩，玉佩上刻着只栩栩如生的狐狸，狐眼处嵌着点淡金光，“幽冥泉能压制你体内的晶纹，但雾隐林的迷阵只有青丘狐族能破，她们有狐族古符，能引幽冥泉的本源力。”
林砚伸手去接玉佩，指尖刚碰到玉佩，就感觉到一股冰凉却又温暖的力量顺着指尖流进来，玉佩的触感很真实，绝非幻境。“这是当年狐族长老送我的，你带着它，狐族自会认你。”老局长的手微微颤抖，将玉佩塞进林砚手里，“还有件事，你去聊斋找狐族时，别信那个叫玄机子的人，他表面是聊斋的卦师，其实和晶主有旧怨，心思深沉得很，说不定会利用你。”
林砚刚要追问玄机子的底细，老局长的身影突然开始涣散，白雾也越来越浓。“记住，雾隐林入口在聊斋后院的古井里……”老局长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化作一缕白烟消失了。林砚手里的玉佩突然发出淡金光，化作无数光点融入他的胸口，他猛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即墨担忧的目光。
“幻境里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林砚说着，抬手摸向自己的胸口，指尖刚碰到暗符的位置，就感觉到一块小小的硬物——他掀开衣襟，只见暗符的中心嵌着块迷你狐纹玉佩，只有指甲盖大小，狐眼处的淡金光和暗符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微微跳动。“你看，这是老局长给我的。”林砚的声音带着点激动，把胸口的玉佩指给众人看。
即墨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又翻出残符册，册子里夹着一张老局长的旧照片，照片上老局长手里就攥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是真的！这玉佩和老局长当年戴的一样！”即墨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我们现在就去聊斋找狐族？”梁高强却皱起了眉头，靠在石壁上：“我不能去，张参军那孙子肯定还盯着护城大阵，我得留在青城守着，万一他敢动大阵的主意，我还能拦一下。”
“我和陈铭也留下。”胡婉接口道，她指了指角落里堆着的零件，“我们连夜把聚灵仪改成灵能护符，压缩成巴掌大，能持续释放稳定力，刚好给林砚压制晶纹。而且府里的兵最近总在特应局附近晃，有我们在，还能帮梁队应付一下。”陈铭也点了点头：“灵能护符的核心零件我已经拆下来了，就是外壳得用铁皮敲，虽然丑点，但耐用。”
林砚看着众人，心里一阵暖流。从前每次行动都是他拿主意，大家跟着他冲，可现在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职责，不再是依赖他的小队员了。“好，就这么分工。”林砚点了点头，“我和即墨去聊斋，找到狐族拿到幽冥泉的水就回来。梁队，青城这边就拜托你了，张参军要是敢硬来，别跟他硬碰，用护城大阵的光网威慑他，实在不行就发信号弹，我们会尽快赶回来。”
梁高强拍了拍林砚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几块用油纸包着的干粮：“这是我藏的细粮，比粗粮顶饿，你带着路上吃。”他又摸出一把破紫粉，塞进林砚手里，“这东西对付普通晶怪管用，万一在聊斋遇到晶纹污染的东西，撒一点能挡一下。”胡婉也跑回自己的房间，抱来一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聚灵草种和几包火折子：“这草种撒在地上，点上火就能长临时藤蔓，能挡人也能当梯子，应急用。”
即墨从怀里摸出枚铜哨，哨身是青铜做的，上面刻着简单的狐纹，边缘有些磨损。“这是老局长留给我的，说吹三声，狐族就能听见。”即墨把铜哨塞进林砚手里，指尖碰到林砚的手时，才发现他的手还在微微发凉，“你刚醒，灵力还没恢复，路上要是累了就说一声，我们找地方歇会儿。”林砚笑了笑，握紧了铜哨：“我没事，老局长说聊斋不远，走快些一天就能到。”
众人正准备出发，林砚突然想起幻境里老局长说的雾隐林入口线索，他走到密室的石壁前，学着幻境里老局长的样子，将掌心按在嵌着地脉石的位置。“老局长说石壁符纹能指路……”林砚说着，集中精神调动暗符的力量，掌心突然泛起淡金光，金光在石壁上慢慢勾勒出一幅地图——地图的中心是“聊斋”，聊斋后院的位置画着一口古井，旁边标着“雾隐林入口”五个小字。
“真的有地图！”陈铭凑过去，用炭笔把地图拓在纸上，“这样就不怕找不到入口了。”林砚收回手，刚要把拓好的地图折起来，突然感觉到手腕的晶纹微微发烫——他抬起手腕，只见晶纹的紫光亮了起来，和掌心残留的金光频率正好相反，一个快一个慢，像是在互相排斥。“这是怎么回事？”林砚皱起了眉头，即墨也凑过来看了看，摇了摇头：“残符册里没写这种情况，可能是玉佩和晶纹起了反应。”
“先不管了，路上再观察。”梁高强催道，“天快亮了，等天亮了城门开了，张参军的人肯定会搜城，你们趁现在从秘道走，能绕开城门的盘查。”众人不再耽搁，陈铭把拓好的地图塞给林砚，又递给他一个巴掌大的铁盒子：“灵能护符改好了，按这个按钮就能启动，续航能撑三天，要是不够，胡婉给你的聚灵草种也能给它补能。”
林砚接过灵能护符，刚按了一下按钮，护符就发出淡蓝光，贴在胸口时，立刻感觉到一股稳定的力量包裹住暗符，晶纹的烫意也减轻了不少。“好用！”林砚对陈铭笑了笑，陈铭却突然皱起了眉头，盯着护符的屏幕看——屏幕上原本显示着能量数值，此刻却突然闪过一行模糊的坐标，虽然只出现了一秒就消失了，但陈铭还是看清了最后几个字：“泰山·地脉宗”。
“怎么了？”林砚注意到陈铭的异样，问道。陈铭赶紧摇了摇头，把护符的屏幕按黑：“没什么，可能是改装时出了点小问题，偶尔会乱码。”他心里却犯起了嘀咕，灵能护符的核心是地脉石，只有靠近强大的地脉源才会显示坐标，泰山的地脉宗早就投靠了官府，和特应局向来不对付，怎么会突然显示那里的坐标？
秘道入口的速生藤已经枯萎了，梁高强用桃木剑劈开藤蔓，率先走了进去：“我送你们到后山山口，那里有条小路直通聊斋，避开了官道上的府兵。”众人跟着梁高强走进秘道，秘道里的空气很潮湿，墙壁上长着青苔，陈铭手里的探照灯亮着微弱的光，照出前方蜿蜒的石阶。“青城这边有我，你们放心。”梁高强边走边说，“要是遇到玄机子，多留个心眼，老局长既然提醒了，肯定不是好人。”
走到后山山口时，天刚蒙蒙亮，远处的青城城墙隐约可见，城门口果然站着几个府兵，正在盘查进出的百姓。“前面就是去聊斋的路，顺着这条道走，中午就能到。”梁高强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个信号弹递给林砚，“这是最后一枚了，不到万不得已别用。”林砚接过信号弹，点了点头：“你也保重，张参军要是敢胡来，就用大阵吓他，别硬拼。”
胡婉抱了抱即墨，又拍了拍林砚的胳膊：“早点回来，灵能护符要是坏了，回来我再给你们修。”陈铭也走过来，悄悄塞给林砚一张纸条：“刚才护符显示的坐标，我记下来了，泰山地脉宗那边……你们要是绕路的话，尽量别靠近。”林砚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行潦草的坐标，他折好塞进怀里，对陈铭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林砚和即墨转身往小路走去，走了几步，林砚回头看了一眼，梁高强、胡婉和陈铭还站在山口，身影在晨雾里有些模糊。他握紧了怀里的狐纹玉佩，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铜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幽冥泉的水，压制住晶纹，还要查清玄机子的底细，不能让老局长的心血白费。
两人顺着小路往前走，小路两旁的野草长得很高，沾着晨露，打湿了他们的裤脚。即墨边走边翻着残符册，突然指着其中一页说：“你看，老局长这里写着，聊斋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有卦师、药农，还有不少逃犯，鱼龙混杂，我们得装成来求卦的，别暴露身份。”林砚点了点头，刚要说话，手腕的晶纹突然又发烫了，这次比之前更厉害，灵能护符的蓝光也闪烁了一下。
他抬头往前看，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小镇，镇口的牌坊上刻着“聊斋镇”三个大字，牌坊下站着个穿青布长衫的人，手里举着个卦幡，幡上写着“玄机子”三个小字。那人像是早就等在那里，看到林砚和即墨，立刻笑着迎了上来，声音带着点诡异的沙哑：“两位可是来寻幽冥泉的？我家主人有请。”
林砚和即墨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警惕——他们还没进镇，玄机子就知道他们的目的了。林砚握紧了掌心的铜哨，不动声色地按下灵能护符的按钮，蓝光瞬间稳定下来。“你家主人是谁？”林砚的声音很平静，带着点防备。穿青布长衫的人却笑了笑，转身往镇里走：“两位跟我来就知道了，我家主人说了，有故人之礼相赠。”
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走进聊斋镇，才发现这里果然鱼龙混杂，路边的小摊上摆着些可疑的草药，几个穿短打的汉子蹲在墙角喝酒，眼神时不时往他们身上瞟。即墨悄悄拽了拽林砚的袖子，压低声音：“这些人身上都有晶纹的淡紫色，可能被晶力污染了。”林砚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看到玄机子的卦摊前围满了人，一个穿道袍的老者正摇着卦筒，抬头往他们这边看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林砚的手腕突然剧烈发烫，晶纹的紫光和胸口玉佩的金光同时亮起，两者的光频越来越快，像是在激烈对抗。他强忍着疼，摸向怀里的信号弹，却发现玄机子已经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卦象，递到林砚面前：“施主，你这卦象是‘龙困浅滩’，但有‘狐仙指路’，本是吉兆，可惜……”玄机子顿了顿，目光落在林砚的手腕上，“可惜被‘紫煞’缠身，怕是要遭横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