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空调发出细微的嗡嗡声，训练室里只剩下鼠标点击和键盘敲击的声响。九尾盯着屏幕上跳跃的技能特效，思绪却有些飘远。自从拓展活动那次高空断桥的纵身一跃和餐桌下心照不宣的膝盖相抵后，他和周诣涛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似乎被打破了，又或者说，是进入了另一种更让人心绪不宁的稳定——一种彼此都心知肚明，却谁也不去率先捅破那层薄纱的状态。
“尾子，发什么呆呢？”不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刚结束一局游戏的放松，“眼神都直了，想念哥哥我的野区了？”
九尾回过神，立刻送上了一个标准的白眼：“想你个鬼，老子在思考人生大事。”
“思考人生大事？”冰尘推了推眼镜，加入话题，“思考怎么才能更自然地‘路过’钎城的座位吗？”
“滚蛋！”九尾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他最近确实……偶尔会下意识地关注周诣涛的动向，但这被冰尘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简直社死现场。
坐在不远处的钎城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侧头看了过来，目光在九尾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随即又转回头继续自己的rank，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这种被精准捕捉到细微反应的瞬间，让九尾更加懊恼。周诣涛这家伙，明明什么都看在眼里，却总是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真是……讨厌死了。
就在这时，九尾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Gemini在“留守儿童”群里发起的群通话邀请。九尾顺手按了接听，点了免提。
“喂喂喂！都活着呢？晚上出来聚聚啊！老地方‘烟火’，我请客！”Gemini活力四射的声音瞬间充斥在训练室一角。
“葛迷你你发财了？”一诺的声音紧跟着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
“必须的！庆祝……庆祝我今天巅峰赛十连胜！”Gemini理由牵强但气势很足。
无畏：“信你个鬼，是不是又坑了哪个冤种水友？”
清融轻声笑着拆台：“我看是平台工资发了吧。”
Fly、花海、绝意等人也陆续加入语音，七嘴八舌地吐槽Gemini。爱思和cat则在讨论哪家新开的烧烤味道更好，小落默默发了张“坐等投喂”的表情包。
训练室里的几人互相看了看。冰尘耸耸肩：“我没问题。”
不然：“有吃的当然去！”
清清也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点了点头：“嗯，我也去。”他最近似乎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脸上时常带着那种温柔的、若有所思的笑意。
钎城也淡淡应了一声：“好。”
九尾听着群里熟悉的热闹，又瞄了一眼旁边神色平静的周诣涛，心里那点别扭忽然就散了些。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手机嚷道：“行啊，葛迷你，准备好大出血吧！老子今天要吃垮你！”
“欢迎来吃！谁怕谁啊！”Gemini在那边拍着胸脯。
晚上，“烟火”烧烤店最大的包间再次被这群年轻人占据。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和辣椒面的辛香，啤酒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吵嚷声和笑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九尾和一诺、无畏几人凑在一起，为了最后一串烤鸡翅争得“面红耳赤”。钎城则和冰尘、花海、Fly他们坐在稍远一些的位置，聊着些不那么喧闹的话题，偶尔会将目光投向那个咋咋呼呼的身影，在他需要饮料时，很自然地将杯子往他那边推近一些。
“我说清弟，”不然凑到清清旁边，压低声音，“你这天天抱着手机，跟那个‘新朋友’聊得也太热乎了吧？发展到哪一步了？给哥们透露透露？”
清清的脸在灯光下肉眼可见地红了，他有些慌乱地把手机屏幕扣在腿上，支支吾吾：“就……就普通聊天……没什么特别的……”
“少来！”不然显然不信，“你看你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是不是那个搞摄影的‘浩浩’？”
清清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耳根都红透了，拿起一串烤蘑菇塞到不然嘴里：“吃你的吧！话那么多！”
不然被塞了一嘴，含糊地抗议着，眼神却瞟向了九尾和钎城的方向，那意思很明显——你看，不止我一个人八卦吧。
九尾正好看过来，对上不然揶揄的眼神，立刻瞪了回去，然后下意识地看了看钎城。钎城也正看着他，两人视线在空中一碰，九尾迅速移开，抓起面前的啤酒杯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却没能压下心头莫名的躁动。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烈。Gemini开始提议玩桌游，几轮“狼人杀”和“谁是卧底”下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各种“坑蒙拐骗”、互相甩锅，笑料百出。
九尾玩这类游戏向来是“黑洞”，逻辑清奇，直觉却偶尔准得吓人。有一局他作为“狼人”，硬是靠着一通胡说八道和瞪大眼睛的无辜表情，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一向冷静的冰尘。
“我靠！尾子你演技可以啊！”一诺拍着桌子大笑。
无畏也指着九尾：“你这家伙，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九尾得意地扬起下巴，像只赢了比赛的小狐狸：“这叫天赋异禀，懂不懂？”
他下意识地看向钎城，想从对方眼里看到一点认同或者……别的什么。钎城也正含笑看着他，那眼神深邃又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仿佛在说“看你这么高兴就好”。
九尾的心跳漏了一拍，那股熟悉的、让他无所适从的热意又涌上了脸颊。他有些狼狈地低下头，假装整理面前的卡牌，心里却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痒痒的。
游戏间隙，九尾起身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他看着镜子里自己依旧有些泛红的脸，深吸了一口气。和周诣涛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尤其是在这种喧闹又放松的环境下，那种无形的吸引力似乎变得更加强烈了。他好像越来越难以忽视那人的存在，也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投向那人的目光。
从洗手间出来，在走廊拐角，他差点撞上一个人。定睛一看，是钎城。
他似乎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走廊的光线有些昏暗，隔绝了包间里的喧闹。两人相对而立，距离很近，能闻到彼此身上淡淡的酒气和烧烤的味道。
“……你站这儿干嘛？”九尾先开口，语气带着他惯有的、用来掩饰心虚的冲劲儿。
钎城没回答，只是看着他，目光从他的眼睛缓缓滑到他还有些湿漉漉的额发，然后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前一缕沾湿的碎发，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
“沾到水了。”钎城的声音低沉，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触碰到九尾温热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九尾身体僵住，忘记了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周诣涛。昏暗的光线柔化了他平日里略显清冷的轮廓，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里，此刻仿佛跳动着两簇幽深的火焰，清晰地映照出他自己有些失措的样子。
“许鑫蓁。”钎城又叫了他的全名，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带着某种磁性的质感，“你今晚，看了我十七次。”
九尾的大脑“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脸颊、耳朵、脖颈……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涌了上来，烧得他头晕目眩。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否认，声音却因为心虚而显得有些底气不足，“谁……谁看你了！老子那是……那是在看你们那边烤韭菜还剩多少！”
这借口拙劣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钎城低低地笑了起来，没有戳穿他，只是那笑意在眼底漾开，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荡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本就所剩无几的距离。
九尾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间带出的温热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啤酒麦香，萦绕在鼻尖。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后背却抵住了冰凉的墙壁，无处可退。
“是吗？”钎城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廓，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那我怎么觉得，那盘韭菜，一直都在我旁边呢？”
九尾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挣脱束缚。他被钎城圈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周围全是对方的气息，那气息如同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罩住，无处可逃。他想推开他，手臂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他想骂他，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他看着周诣涛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不再掩饰的深情和势在必得，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在这一刻，终于发出了濒临断裂的哀鸣。
“周诣涛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
钎城没有让他说完。他抬起手，这一次，没有停留在发丝，而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蹭过了九尾滚烫的脸颊。那触感带着灼人的温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
“许鑫蓁，”钎城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我不逼你。但我好像，有点等不及了。”
这句话像最后一道惊雷，彻底劈开了九尾心中所有自欺欺人的壁垒。那些别扭、躲闪、慌乱、不知所措，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答案。
他不是不明白，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需要一点勇气，去接受这份早已悄然生根发芽的感情。
而现在，周诣涛用他的耐心和温柔，一步步将他逼到了墙角，也一点点将他从那个名为“逃避”的壳里，拽了出来。
九尾看着眼前这双深邃如海的眼睛，里面翻涌着他熟悉又陌生的情感，是包容，是等待，是坚定，也是不容退缩的询问。
他忽然就不想再逃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眼，直直地迎上钎城的目光。那双总是闪烁着桀骜或慌乱的眼睛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照出了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依赖。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
“尾子！钎城！你俩掉厕所里了？快点回来，下一局开始了！”不然的大嗓门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旖旎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九尾像是被惊醒一般，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了近在咫尺的钎城，力道大得让后者踉跄了一下。他脸红得像要滴血，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就是不敢再看钎城。
“来……来了！催什么催！”他对着走廊那头吼了一嗓子，然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飞快地逃离了“案发现场”，背影仓促得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钎城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没有立刻去追。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抬手摸了摸刚才被九尾推开的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手掌的触感和急促的心跳。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仿佛还沾染着九尾脸颊滚烫的温度。
这一次，他的小狐狸没有立刻否认，没有恶言相向，甚至……在那双眼睛里，他看到了挣扎过后的、一丝清晰的动摇。
虽然又逃了，但进步巨大。
钎城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明显、带着满满愉悦和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好像，真的快要等到他的小狐狸，心甘情愿地走进他精心布置的、温柔的网里了。
回到包间，九尾感觉自己的脸还在烧。他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尤其是周诣涛的，一屁股坐在不然旁边，抓起面前的啤酒就猛灌。
“慢点喝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不然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
一诺也凑过来：“尾子你脸怎么这么红？喝多了？”
九尾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热的！不行啊！”
钎城随后也走了进来，神色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温和，仿佛刚才在走廊里那个步步紧逼、气场强大的人不是他。他自然地坐回原来的位置，甚至还能接上冰尘之前的话题。
只有九尾知道，那平静表面下，是怎样汹涌的暗流。他能感觉到，周诣涛的目光，如同拥有实质，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带着滚烫的温度，灼得他坐立难安。
接下来的游戏，九尾玩得心不在焉，频频出错，引来众人一片“声讨”。他却没什么心思反驳，满脑子都是刚才走廊里周诣涛靠近的身影，低沉的嗓音，还有那句“我好像，有点等不及了”。
聚会终于在喧闹中结束。大家互相道别，三三两两地离开。
九尾刻意磨蹭到最后，想等钎城先走。然而，当他以为人都走光了，松了口气走出店门时，却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正靠在门口的路灯下，显然是在等他。
夜风微凉，吹动着他的发梢和衣角。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他笼罩，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九尾的脚步顿住了。
钎城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向他。隔着几米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夜色中静静交汇。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无声中流淌。
九尾看着路灯下那张熟悉的脸，看着那双在夜色中依然亮得惊人的眼睛，心里那最后一点犹豫和挣扎，忽然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迈开脚步，一步步，朝着那个等待他的人走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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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