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是在一阵细微的、不同寻常的窸窣声和隐约飘来的食物香气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恍惚了一瞬。主卧的遮光窗帘隔绝了大部分光线,但门缝底下透进来的客厅亮光,以及空气中陌生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存在感,让她立刻清醒——凌云,还在她家。
她起身,轻轻打开房门。
客厅里,地铺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被褥叠好放在沙发一角。而声音和香气的来源,是厨房。
她缓步走过去,站在厨房门口,看到了让她怔然的一幕。
凌云穿着昨天她让物业送来的崭新但显然不合身的灰色居家服,略显局促地站在灶台前。
他高大的身影在这个设计精巧但空间有限的厨房里,显得有些束手束脚。他背对着她,正低头专注地看着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的煎蛋,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生疏和笨拙。
他受伤的左手似乎不太敢用力,主要依靠右手操作,转身去拿调料瓶时,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缓慢,显然是顾及着背部的伤口。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洒进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锅里升腾起带着食物香味的热气,萦绕在他身边。
这一幕,太过家常,太过……平凡。
平凡得与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在宴会中众星捧月的凌氏总裁格格不入。
温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泛起一阵奇异的酸软。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凌云回过头来。看到站在门口的温婉,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迅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但很快被一种温和的、带着询问的笑意取代。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却很柔和,“我吵到你了?”
温婉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他手边的料理台上。除了煎蛋,旁边还放着烤好的吐司,以及两杯似乎刚倒好的牛奶。卖相……只能说勉强及格,煎蛋的边缘有些焦糊,吐司也烤得颜色略深。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伤口不能久站。”她最终还是把关心说了出来,语气却刻意保持着平淡。
“睡不着了。”凌云转过身,继续跟那个煎蛋较劲,语气听起来很随意,“想着你和琛琛醒了可能会饿,就……随便弄点。”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温婉看着他略显紧绷的侧影,却能想象到他大概是起了个大早,在网上搜索“简易早餐做法”,然后在她这个小厨房里,忍着背痛,笨拙地尝试。
这份“随便”,透着一种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近乎笨拙的用心。
就在这时,琛琛揉着惺忪的睡眼,穿着小睡衣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妈妈,好香呀……”
小家伙看到厨房里的爸爸,眼睛顿时亮了,噔噔噔跑过去,扒着料理台边缘踮起脚看:“爸爸,你在做早餐吗?”
凌云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温柔得不可思议的笑容,他弯腰,小心地将那个卖相最好的煎蛋盛到盘子里,递给儿子:“嗯,尝尝爸爸的手艺。”
琛琛欢呼一声,接过盘子,也不用叉子,直接用手拿起煎蛋咬了一口,然后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却大声地说:“好吃!爸爸做的早餐最好吃了!”
孩子的认可毫无保留,瞬间驱散了凌云眉宇间最后一丝紧张和不确定。他抬头,看向温婉,眼神里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求表扬似的期待。
温婉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
晨光,厨房,忙碌(虽然笨拙)的“丈夫”,欢呼雀跃的儿子,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气……这一切构成了一幅太过完美的、名为“家”的画卷。
有那么一瞬间,强烈的错觉向她袭来。
仿佛他们就是这世上最普通不过的一家三口,没有五年的冰冷隔阂,没有第三者的阴影,没有那些刻骨的伤害,只有清晨厨房里温暖的烟火气。
心,不由自主地柔软了一角。
她走过去,拿起另一片烤得有点过的吐司,轻轻咬了一口。味道确实普通,甚至有点干硬。
“怎么样?”凌云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温婉抬眼,对上他期盼的目光,又看了看旁边吃得正香的琛琛。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淡淡地说:“还可以。”
没有过多的赞美,但这简单的三个字,已经让凌云眼底的光芒瞬间亮了起来。他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连背上的伤似乎都不那么疼了。
“明天我试试别的。”他语气轻快了些,带着一种跃跃欲试。
温婉没有接话,只是低头默默吃着那份并不可口的早餐。
这温馨的、如同普通夫妻般的清晨错觉,美好得让人心颤,却也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泡沫。
她知道,这只是假象。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因为一顿早餐而消失。凌云此刻的温柔笨拙,与他过去的冷漠忽视形成的巨大反差,反而让她更加心乱。
她贪恋这份错觉带来的暖意,却又无比清醒地知道,沉溺其中的危险。
而这份清醒与沉溺的拉扯,在她吃完早餐,准备联系工作室处理积压事务时,变得愈发强烈。
这个强行闯入她生活的男人,正以一种她从未预料的方式,一点点地,侵蚀着她的空间,她的习惯,以及她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坚硬的内心。
这“家庭煮夫”的角色,他显然打算继续扮演下去。
而这,仅仅是他“赖”在这里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