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神小队遁走,北疆方舟瘫痪,持续了数个时辰的惨烈厮杀,终于在瓢泼大雨中暂告段落。
雨水冲刷着书院前院的血迹,将暗红稀释成淡淡的粉红,汇入泥泞,流入沟渠。破损的墙壁,焦黑的地面,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能量焦糊味,无不诉说着方才战斗的激烈。
项羽拄着霸戟,站在雨幕中,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尤其是“行刑者”那些银色孢子造成的腐蚀伤,仍在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但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他目光扫过狼藉的院落,啐了一口:“便宜那帮杂碎了!”
张良的情况稍好,但脸色苍白,气息虚浮。强行维持大阵对抗奇点炸弹,又遭受林星痕气息暴走的冲击,他的神识消耗巨大。他快速打出几道法诀,暂时稳定住书院核心区域的阵法,防止再有宵小窥伺。
“项王,你的伤……”
“皮外伤,死不了!”项羽大手一挥,打断张良的话,目光落在被阴曼紧紧抱在怀里的林星痕身上,虬髯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复杂神色,“这小家伙……刚才真是他?”
张良沉重地点点头:“是林凡道友的意志,借星痕之身,短暂归来。”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是星痕体内那庞大的本源与记忆,在极致危机下,自发凝聚出的守护本能。只是……这力量,太过骇人,也绝非现在的他所能掌控。”
阴曼已经抱着林星痕回到了暂时清理出来的、相对完好的偏房。她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铺了干净被褥的床上,指尖凝聚着温和的仙元,轻柔地渡入他体内,探查着他的情况。
孩子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微弱而急促,小小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紧蹙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身体冰凉,唯有眉心处,那一点星芒黯淡却顽固地闪烁着,显示着方才那惊世骇俗的力量并非幻觉。
“神魂震荡,本源亏空,如同大病一场。”阴曼收回手,眼中满是心疼与忧虑,“需要最温和的滋养,慢慢调理,急不得。最麻烦的是……”
她抬起林星痕的小手,轻轻捋起他的袖子。只见那细嫩的手臂皮肤之下,隐隐有无数细微如发丝的血色裂纹,正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蔓延,虽然速度极慢,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侵蚀感。
“是那异域能量残留的侵蚀?”张良不知何时已来到门口,看到那血色裂纹,眉头紧锁。
阴曼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恐惧:“不全是。更像是……他自身的本源过于庞大,这次强行引动,对他的肉身经脉造成了……近乎道伤级别的负荷和反噬。他的身体,还太脆弱,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却强行承载了足以倾覆星河的力量。”
道伤!这是修行者最忌讳的伤势之一,伤及根本,极难痊愈,会影响未来的道途。星痕还只是个孩子,甚至未曾开始修行,就背负了如此沉重的暗伤!
张良沉默片刻,缓缓道:“福兮祸所伏。此番虽险,却也让我等看清了前路。星痕的成长,已非‘守护’二字所能涵盖。我们必须找到方法,引导他,让他逐步掌控这份力量,而非被力量所掌控,甚至……反噬己身。”
他看向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雨势渐小,但乌云未散。
“北疆那边,王翦将军已趁敌方瘫痪之际,稳固了防线,并尝试进行有限度的接触和情报获取。那异域方舟虽受重创,但底蕴犹在,不可不防。经此一役,他们只会对星痕更加势在必得。”
“另外,”张良的声音压低,“星痕此番展现的力量,恐怕……瞒不住了。不仅仅是异域之敌,恐怕诸天万界,一些古老的存在,也会有所感应。”
潜龙腾渊,鳞爪已露。再想将他藏于浅滩,已是痴人说梦。
阴曼替林星痕掖好被角,指尖拂过他冰凉的额头,眼神坚定:“无论前路如何,我会一直守着他。”
就在这时,床上的林星痕无意识地动了动,发出一声细微的、带着哭腔的梦呓:
“爹……娘……好多血……怕……”
孩子的眼泪,顺着紧闭的眼角滑落,混着雨水与汗水,浸湿了枕头。
他梦到的,或许不是方才金仙大战的轰鸣,而是更深层、更久远的,属于林凡记忆中,那场与虚无吞噬者同归于尽的、染红星海的惨烈。
他承载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那份沉甸甸的、关乎宇宙存亡的记忆与伤痛。
张良和阴曼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沉重。
守护这个孩子,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艰难。他们要对抗的,不仅是外部的强敌,还有他体内那随时可能爆发的、属于前世的浩瀚力量与无尽悲伤。
雨,渐渐停了。一缕微光,挣扎着从乌云的缝隙中透出,照亮了满目疮痍的小镇,也照亮了床上孩童那苍白而脆弱的脸庞。
风暴暂歇,但更大的波澜,已在暗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