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调入长春宫,成为二等宫女,对魏璎珞而言,是计划中的关键一步。她深知,要想真正守护容音,必须在这座宫殿里扎根,而扎根的关键,除了皇后的信任,便是处理好与身边人的关系,尤其是皇后最信任的大宫女——明玉。
明玉性子直爽,脾气火爆,但对皇后忠心不二,前世她们也曾有过并肩作战的情谊。魏璎珞了解她,如同了解自己掌心的纹路。对付明玉,不能耍心机,只能付真心,或者说,展现出恰到好处的、能被明玉认可的“真心”。
魏璎珞被安排协助明玉打理皇后的贴身衣物和首饰。这是个细致活,也容易出纰漏。魏璎珞表现得格外谨慎勤快,凡事必先请示明玉,绝不自作主张。
“明玉姐姐,娘娘今日要见命妇,您看配这套东珠头面可好?还是那套点翠的更显庄重?” “明玉姐姐,这件常服袖口有些磨损了,奴婢看着心疼,可否用内务府新进的软烟罗给娘娘重新镶一道边?既舒适又不显眼。”
她总是以请教的口吻,将决定权交给明玉,既尊重了明玉的地位,又实实在在地解决了问题。明玉起初还带着几分审视,但见魏璎珞手脚麻利,眼光独到(提出的建议往往确实更好),且对自己恭敬有加,心里的那点芥蒂便渐渐淡了。
一日,明玉因为准备宫宴的事项与其他宫的管事太监起了争执,受了些委屈,回到长春宫还气鼓鼓的。魏璎珞默默递上一杯刚沏好的、温度适中的菊花茶,轻声道:“姐姐消消气,为那起子小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娘娘还指望您帮着打理宫务呢。”
这话说到了明玉心坎上。她接过茶,叹了口气:“也就是你懂事。那起子奴才,狗眼看人低!”
魏璎珞顺势道:“姐姐是娘娘身边最得力的人,咱们长春宫上下都仰仗姐姐呢。那些外人,不过是嫉妒姐姐得娘娘信任罢了。” 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提起,“奴婢听说,高贵妃宫里的管事太监似乎和内务府那位副总管走得颇近……”
她点到即止,却给了明玉一个思路。明玉眼睛一亮,顿时有了计较。她看向魏璎珞的目光,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自己人”的认同感。魏璎珞知道,这条线,算是初步搭上了。
而最重要的,还是容音。
皇后的情绪依旧低落,尤其在无人之时,常常对着永琏的小衣物黯然神伤。魏璎珞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知道,单纯的安慰苍白无力,必须让容音找到新的情感寄托和生活支点。
她利用整理书房的机会,“偶然”发现了一本夹着干枯枫叶的诗集,枫叶旁还有稚嫩的字迹写着“额娘安”。那显然是永琏的手笔。魏璎珞没有声张,只是小心地将那枚枫叶取出,用透明的薄纱重新压好,裱在一个小巧精致的镜框里,然后摆在了书桌不显眼却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当富察容音再次来到书房,看到那个镜框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没有责怪魏璎珞擅动她的东西,只是久久地凝视着,泪水无声滑落,但这一次,除了悲伤,眼中似乎还多了一丝被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温暖。
“奴婢僭越了。”魏璎珞跪下行礼,“奴婢只是觉得……小阿哥的心意,应该被好好安放。”
富察容音扶起她,声音哽咽:“你……有心了。”
从那以后,魏璎珞开始“无意间”提起一些宫外的趣闻,或是书中读到的、关于生命轮回、寄托思念的哲理小故事。她从不直接劝慰,只是提供一种视角,一种可能,让容音自己去感悟。她还会在天气晴好时,建议皇后去御花园走走,看看新开的荷花,听听鸟鸣,感受生命的流转。
容音虽未必每次都采纳,但魏璎珞的存在,像一缕柔和而坚定的风,悄无声息地吹拂着她封闭的心门。长春宫的气氛,不再像以往那样死寂沉沉,开始有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意外结识傅恒,发生在一个傍晚。
魏璎珞奉皇后之命,去给太后宫中送新制的佛经。回程时,在宫道拐角处,险些与一个匆匆而行的人撞个满怀。她下意识地护住手中的食盒(里面是太后赏赐的糕点),后退一步,抬头一看,竟是富察·傅恒。
年轻的御前侍卫英挺俊朗,眉目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锐气与正直。他显然也吓了一跳,连忙拱手:“对不住,是在下走得急了,姑娘没事吧?”
魏璎珞的心有一瞬间的停滞。前世与傅恒的种种,爱恋、错过、遗憾,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但很快,她便压下了所有情绪,垂下眼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奴婢无碍,傅恒大人言重了。” 语气疏离而恭敬,与对待任何一位陌生贵胄并无不同。
傅恒看着眼前这个宫女,觉得她有些面生,但举止沉稳,应对得体,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恰巧这时,魏璎珞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如同看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路人:“大人若无事,奴婢便先行告退了,皇后娘娘还等着回话。”
她刻意抬出了长春宫,既是表明身份,也是划清界限。
傅恒回过神来,侧身让开道路:“姑娘请。”
魏璎珞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半分留恋或异常。直到走出很远,她才缓缓松了口气。这一世,她与傅恒,最好是萍水相逢,再无瓜葛。她的心很小,只装得下容音和复仇两件事,再也容不下儿女情长的波澜。
至于皇帝…… 魏璎珞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但凡有可能与皇帝碰面的场合,她都会借故避开,或是将自己隐在人群最后,低眉顺眼,毫无存在感。在皇帝面前,她收敛了所有锋芒,回答问题更是力求朴实无华,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绝不肯流露出半分超出宫女身份的见识或机敏。
她深知乾隆的脾性,对聪明外露、尤其是心怀叵测的女子,既有兴趣,也更易起疑。她这一世,不想再卷入帝王的青睐与猜忌之中,那只会给容音和她自己带来无穷麻烦。
魏璎珞的策略清晰而有效:
· 对明玉,以诚换诚,逐步赢得信任。
· 对容音,无声浸润,以理解和陪伴开解心结。
· 对傅恒,敬而远之,杜绝任何可能。
· 对皇帝,藏拙避宠,力求透明无害。
她的目标明确,步伐稳健。长春宫正在她的努力下,悄然发生着变化。而她也像一颗投入水底的种子,在无人察觉的深处,默默扎根,等待着破土而出、庇护所爱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