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昭昭冷眼看着那缕狼狈的血光消失在虚空裂痕中。
她素手轻抬，五指虚握。
“嗡——！”
钉在远方泥沼中的银枪发出一声清越的颤鸣，枪身紫电一闪，倏地挣脱断臂，化作一道流光倒卷而回，精准地落入她掌心。
枪尖不染纤尘，唯有森冷寒芒流转。
既然梵天城已然无主……
她念头微动，自然该去“捡东西”了。
空中那道淡紫色的身影朝前随意地跨出一步。
咫尺天涯，空间在她脚下如同折叠的锦缎，涟漪荡开，下一瞬，她便已无声无息地立在了下方静谧的庭院之中。
身上的银色战甲与掌中银枪如水银泻地般悄然隐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袭如水般垂落的淡紫长衫，宽袍广袖，质地如烟似雾，平添了几分清雅韵致。
一头如霜似雪的白发被那支温润无瑕的白玉冠一丝不苟地束起，几缕银丝不经意垂落冷冽的颊边。
方才那洞穿虚空、钉杀强敌的凌厉杀气仿佛被这身装束悄然敛去几分，竟隐隐透出一丝饱读诗书的文士才有的疏淡气韵。
然而，那对紫眸深处沉淀的，依旧是亘古寒潭般的漠然，周身萦绕的冷意未曾消减半分，反而因这份刻意的清雅而显得愈发深沉内敛，难以测度。
她眸光转向静坐的青衣，声音清冷平淡，如同山涧冰泉：“走，和我去梵天城捡破烂。”
青衣闻言，并未有丝毫惊讶或异议，只是优雅从容地站起身。
她身姿挺拔如修竹，气质清冷似寒梅初绽，看向万俟昭昭时，眼底却蕴着一丝极淡的暖意，声音温和如春风拂柳：“好。”
一旁的小童羲和立刻来了精神，明亮亮的大眼睛闪着光，肉乎乎的小手举起来，积极喊道：“师尊，我也要去梵天城！”
青衣垂眸看向身侧的小徒弟，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如同看着初生的嫩芽。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拂开羲和额前蹭乱的一缕软发，温声道：“好，叫上霁月他们一起。”
羲和一听要带其他人，小脸立刻垮了下来，粉嫩的嘴唇不满地撅起，能挂个油瓶。
他扭了扭身子，带着明显的不情愿嘟囔：“干嘛要叫他们呀？他们里面最厉害的也才筑基，去了会被坏人欺负的！”
小脑袋里充满了对弱者的保护欲和对拖后腿的担忧。
青衣蹲下身，目光与羲和平视。
她的眼神清澈而宁静，带着师长特有的循循善诱：“羲和，”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蕴含着令人信服的力量，“修行之道，只有在真正的生死磨砺间，才能最快地认清自己，激发潜能。平日里你们彼此切磋，终究有所保留，进步的空间有限，甚至无法逼迫自己使出全力。梵天城当前无主，局面混沌，正是绝佳的试炼之地。在那里，他们必须抛开顾忌，直面真实的危机，才能发现自己真正的不足或者弱点在哪里。”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了点羲和挺翘的小鼻尖，“你也是一样。”
羲和眨了眨大眼睛，虽然还有些懵懂，但师尊温和而坚定的话语让他明白了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努力压下心头那点小别扭，鼓起脸颊，最终用力点点头，带着孩童独有的认真承诺：“好吧！那…那我也要找到自己的弱点！”
看着他懂事的小模样，青衣眼中笑意更深，她站起身，再次叮嘱：“嗯，羲和也要记住，保护好自己，小心为上。遇事不可莽撞。”
小小的羲和立刻挺起小胸脯，拍着胸脯保证，信心十足：“师尊放心！我心里有数，打不过我就跑！跑得可快了！”
青衣莞尔，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好。”
……
青衣、羲和、万俟昭昭，以及万俟昭昭门下的学生们，身影一闪，便齐齐没入撕裂的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待这群煞星的气息彻底远去，那些躲在自家门窗后、心惊胆战目睹了全程的本地居民，才终于敢喘口大气。
不知是谁先吆喝了一声，仿佛点燃了引线，整条街巷瞬间沸腾起来。
呼朋引伴的喊声此起彼伏，压抑了许久的兴奋与恐惧交织着爆发：
“快去看！快去看万俟先生留下的那个坑！”
“我的老天爷，那么大一个坑！”
刹那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各种奇形怪状的魔族如同潮水般涌向那片战场中心的焦土。
目的地明确无误，那个被银枪硬生生轰出来的、深达万米的恐怖巨坑。
他们围拢在坑边，如同聚集在神迹遗迹旁的朝圣者，只是议论声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亢奋和对绝对力量的敬畏。
“艾玛！万俟先生……这、这真是……太他娘的牛逼了！比城主大人去年那一战还吓魔！”一个头上长着弯角的壮硕魔人拍着大腿，声音洪亮，带着由衷的震撼。
“谁说不是呢！那把枪……”旁边一个瘦高的魔人缩了缩脖子，心有余悸地接话，“嗖一下过去，光是带起的风都能刮掉一层皮！太可怕了！”
“枪法可怕？”一个脸上布满鳞片的老魔嗤笑一声，吐了口唾沫，“那雷！那雷罚！那才是嘎嘎可怕！轰隆一下，我感觉天灵盖都要被掀飞了！梵天那倒霉催的，连灰都没剩下！”
一群魔围着这深不见底的巨坑，七嘴八舌，唾沫横飞地议论开来：
“我的魔祖在上啊！”一个矮冬瓜似的魔蹲在坑边，伸长脖子往下探，声音都在发颤，“这……这得是多大的力气？一枪就给干进去万米深？底下怕不是要通到熔岩海了？”
“啧啧啧，”一个缺了颗獠牙的老魔摇着他那光溜溜的脑袋，满脸的鄙夷与后怕，“三枪！梵天那厮，居然连万俟先生三枪都扛不住？废物点心！他那大乘修为，怕不是靠采阴补阳，硬生生采花采出来的吧？”
语气里充满了恶意的揣测和不屑。
“嗨！你这么一说……”旁边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浑身散发异香的妖娆女魔立刻尖声附和，带着点幸灾乐祸，“可不是嘛！听说他那城主府后院，养了三百多个水灵灵的小妾！外面想爬他床的女魔，更是数都数不过来！”
“哇哦——”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魔发出了惊叹，带着点傻乎乎的羡慕，“梵天城主……吃的真好啊。”
“吃得好顶个屁用！”那壮硕魔人立刻粗声打断，狠狠啐了一口，“死得更惨！连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捞不着！魂飞魄散，渣都不剩！这叫什么？这就叫报应！”
“确实，”鳞片老魔捋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子，点头认同，“野猪精和他那猪婆子，算是魔界这一百年来死得最惨、最憋屈的一对了。”
“那可不！”妖娆女魔接口道，“上一批死得这么惨的，还是咱们城主大人亲自出的手。可眼下这批……”
她指了指深坑，又指了指天空仿佛还残留着的雷劫气息，“死得比那批还要惨上百倍！万俟先生这一出手啊，啧啧，绝对是立竿见影，效果拔群！”
“万俟先生太可怕了，”一个一直沉默的、带着兜帽的魔低声感叹，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敬畏，“比万俟先生还可怕的，是她的枪法。可比枪法更可怕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仿佛能感受到残留的麻痹，“是万俟先生的雷罚啊！那才是毁天灭地的玩意儿！”
“可不是嘛！”众魔纷纷点头如捣蒜，面露戚戚然。
“以后在街上碰见万俟先生，我可得把头埋到裤裆里去行礼，毕恭毕敬的！”壮硕魔人拍着胸脯保证。
“俺也是！”蹲坑边的矮冬瓜魔也跟着嚷嚷。
“我还 当梵天是盘硬菜呢，”缺牙老魔嗤笑，语气充满了讽刺，“结果？连个屁都不如！就这点本事，也敢来咱们炎城撒野找死？”
“是哇！区区一个大乘，不知死活……”兜帽魔幽幽地接了最后一句，声音在深坑上空飘散开去，带着一丝冰冷的余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