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伪皇宫的承天殿,昔日袁术登基的喧嚣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而微妙的气氛。殿内血迹虽已清洗,但刀剑在梁柱上留下的创痕犹在,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权力更迭。此刻,殿中三方鼎立,代表着战后淮南乃至天下格局的重新洗牌。
刘隆端坐主位,身姿挺拔,目光平静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左侧下首,坐着曹操的特使,军师祭酒程昱。程昱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眼神内敛,偶尔闪过一丝精光,显得沉稳而老练。右侧下首,则是孙策的特使,年轻而儒雅的鲁肃,他面带微笑,举止从容,但眉宇间难掩江东锐气。刘隆麾下的郭嘉、法正等人则分坐其后。
侍从奉上清茶后,便屏退左右,沉重的殿门缓缓合上,将内部的博弈与外界隔绝。
“仲德先生,子敬先生,”刘隆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温和却带着主导者的力量,“逆袁伏诛,淮南初定。此役功成,赖曹公、孙将军与隆同心协力,更赖前方将士用命。今日请二位前来,意在商议淮南善后事宜,划定疆理,安抚百姓,以定人心,亦不负我等同盟之谊。”
程昱微微欠身,语气不卑不亢:“刘使君客气。曹公奉天子诏,讨逆安民,乃分内之事。使君统筹全局,居功至伟。如何安置淮南,曹公已有明言:一切但凭使君主张,我等并无异议。” 他巧妙地将“奉天子诏”点出,又将难题抛回,看似谦退,实则以退为进。
鲁肃亦含笑拱手:“伯符将军亦深然此理。我江东儿郎,幸附骥尾,略尽绵薄。淮南之事,使君威望素着,洞察秋毫,由使君裁定,最为妥当。” 他言辞恳切,将孙策置于追随者之位,既显谦逊,也避开了率先表态的压力。
刘隆心知肚明,这是要他先亮出底牌。他与身旁的郭嘉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刘隆便不再迂回,命人展开一幅详尽的淮南舆图。
“既蒙二位信赖,隆便直言了。”刘隆起身,手指舆图,声音清晰,“淮南新定,百废待兴,首要在于安民、止乱。故,划分疆界,当以便于治理、利于民生为要。”
他的手指首先重重地点在淮河中游南岸的核心区域:“九江郡(治所寿春)、庐江郡北部,乃袁术根本,受创最深,且毗邻我荆州、豫州,粮饷转运、政令通达较为便利。此二郡之地,便由隆暂领牧守之责,遣良吏,施仁政,尽快恢复元气,以解民困。” 此言一出,他几乎将淮南最富庶的腹心地带划入囊中。
程昱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凛。刘隆此举,占据了淮南精华,土地、人口、财富尽收其中,实力必将再上一个台阶。但他无法反驳“便于治理”的理由,且刘隆实力最强,功劳最大,占据大头是意料中事。他沉吟片刻,道:“使君考虑周详,九江、庐北糜烂,确需能臣镇抚。曹公亦心系百姓,必无异议。” 他选择了接受现实,但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鲁肃目光微闪,刘隆的胃口不小,但这也在江东预料之中。他更关心的是江东的利益所在。只见刘隆的手指顺势南下,划过长江沿岸:“庐江郡南部、丹阳郡东部沿江诸县,毗邻大江,与孙将军之吴郡、会稽水路相通,声气相连。此地交由孙将军管辖,于情于理,皆为妥当。伯符将军可借此巩固江防,抚循地方。” 这块地盘虽不如九江富庶,但囊括了重要的长江口岸和部分江北桥头堡,对志在开拓的孙策来说,战略意义重大。
鲁肃心中一定,这个结果符合江东的预期,甚至略有超出。他脸上笑容更真诚了几分:“肃代我家将军,谢过使君!江东与使君隔江而望,正应互为唇齿,共保江淮安宁。” 他特意强调“互为唇齿”,暗含联合制衡北面曹操的意味。
刘隆不动声色,手指又转向西北方向:“至于汝南郡东部、沛国南部一带,”他指向与曹操控制区接壤的区域,“此地与曹公之兖州、豫州壤地相接,民风相近。交由曹公治理,政令贯通,最为便宜。” 这块区域是淮南的西北边缘,相对偏远,但将其划给曹操,等于承认了曹操对豫州方向的扩张,并与之建立了直接的领土接壤。
程昱这次缓缓点头,曹操得到的地盘虽然不如刘隆的核心区,但战略位置重要,实现了与淮南的直接连接,向南有了出击的跳板,也避免了被完全排除在淮南利益之外。这是个可以接受的结果。“昱代曹公,谢使君厚意。曹公必妥善安置,不负使君信任。”
大的框架似乎已然议定,殿内气氛稍缓。然而,就在这时,刘隆似不经意地用手指点了点徐州的方向,缓声道:“淮南已定,然徐州之地,陶谦故去后,刘备虽领州事,然根基未稳,北有吕布觊觎,东有海寇侵扰,实乃多事之地。未来安定徐方,还需曹公与孙将军多多费心啊。”
此言一出,程昱和鲁肃的眼神瞬间都变得锐利起来!
刘隆这话,看似关心徐州百姓,实则轻飘飘地将一个巨大的诱饵和难题抛了出来!徐州是块肥肉,谁不想吞下?刘隆此刻提及,无异于在看似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巨石!
程昱捻须的手指微微一顿。曹操对徐州觊觎已久,昔日曾为报父仇而征伐,如今刘备暂领,岂是久居人下之辈?刘隆此言,是在试探曹操的态度,还是暗示他不会插手徐州之事?他需要谨慎回应:“徐州之事,关乎中原安定,曹公身为汉相,自当时常关切。然,当务之急,乃是安抚淮南,剿灭袁术余孽。” 他既表明了曹操对徐州的“关切”,又将话题拉回眼前,避免过早暴露意图。
鲁肃心中更是警铃大作。徐州与江东隔江相望,若被曹操所得,将对江东形成巨大压力;若被刘隆渗透,同样不是好事。孙策的战略是巩固江东,伺机西进或北上,徐州是关键一环。他立刻接口,语气温和却立场鲜明:“刘使君所言极是。徐州乃通衢要地,关乎东南安定。我家将军亦常忧心徐方百姓。但愿刘使君、曹公与我家将军,能共保徐方太平,勿使再生战乱,方为苍生之福。” 他巧妙地将孙策也拉入“共保”徐方的行列,暗示徐州并非曹、刘任何一方可独享,为江东未来介入预留了空间。
刘隆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他微微一笑,不再深入,举杯道:“二位先生所言甚是。安定淮南,乃当前要务。来,愿我等三方,永固盟好,共扶汉室!”
“共扶汉室!”程昱、鲁肃亦举杯应和。
殿内回荡着和睦的祝酒声,但三人心底都清楚,袁术这个共同的敌人倒下后,暂时的同盟关系已变得无比脆弱。淮南的瓜分方案暂时确定了三方的势力范围,但也埋下了更深的猜忌和竞争的种子。尤其是对战略要地徐州的未来归属,那一闪而过的微妙交锋,预示着下一场风暴,或许已在不远处酝酿。
宴席散去,程昱与鲁肃各自返回驿馆,准备将今日议定之事急报主公。刘隆独坐殿中,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徐州的位置,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奉孝,你看这徐州,像不像一块试金石?”
郭嘉从屏风后转出,轻咳笑道:“主公妙算。今日之后,曹孟德与孙伯符的目光,怕是要从淮南,更多地转向彭城了。而我等,正可坐观其变,稳固根基。”
淮南的棋盘刚刚落定,另一盘更大的棋,已然悄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