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萱站在投壶线前，四周的议论声如同蚊蝇般嗡嗡作响，清晰地钻进耳朵。
“商贾女也敢应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卓玛公主可是连中四矢，她怕是连壶边都碰不到吧？”
“靖王府今日怕是要颜面扫地了。”
……
李婉茹和赵玉娥坐在不远处，虽然冬祭刚被“鬼”吓破胆，此刻却仍忍不住低声讥讽，只是声音比平日虚弱了几分。
“啧，丢人现眼。”
李婉茹用帕子掩着嘴，眼神却藏不住恶意。
一旁的赵玉娥冷哼一声，“商贾之女，能有什么见识，怕是连投壶的规矩都不懂。”
就连一些宗室夫人也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显然并不看好这位以奇技淫巧闻名的靖王妃。
柳云萱对这一切恍若未闻。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摩挲着徐静姝给她的那方绣帕，上面用极细的丝线绣着几个不易察觉的小点，那是徐静姝方才悄悄提示的，卓玛公主投壶时手腕发力的习惯和可能的轨迹。
这份情谊，她记下了。
她拿起第一支矢。
入手微沉，是上好的白杨木，箭头包铜，打磨得光滑。
场中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楚砚沉依旧靠在椅中，面色苍白，咳声微弱，但那双半阖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沉静的信任。
柳云萱动了。
她没有像卓玛那样迅疾出手，而是微微侧身，调整呼吸，目光在壶口和手中的矢之间流转。
姿态算不上优雅标准，甚至带着一丝生疏，却异常专注。
“装模作样。”
有人低嗤。
柳云萱手腕轻轻一抖，矢脱手而出。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那支矢，只见它划过一道不算优美，甚至有些平直的弧线，歪歪斜斜地朝着铜壶飞去。
不少人露出看笑话的表情。
就在那矢即将错过壶口的瞬间，它竟然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托了一下，微微改变下坠的角度。
“哐啷。”
一声轻响，矢身撞在壶口边缘，弹跳了一下，最终还是落入壶中。
中了！
场中一片寂静，随即响起些微不可置信的吸气声。
这运气？
卓玛公主挑了挑眉，红唇微勾，“王妃运气不错。”
柳云萱面色不变，仿佛没听出她话中的嘲讽，只微微颔首，“公主承让。”
她拿起第二支矢。
这一次，她的动作似乎流畅些许，依旧是那不算标准的姿势，目光却更加沉静。
出手，矢飞。
弧线依旧平直，速度不快。
“哐当！”
这一次，竟是直接落入壶中，虽然落点靠近边缘，但确确实实是投入了！
议论声稍歇，不少人坐直身体，紧张的观察着靖王妃手里的动作。
第三矢，第四矢。
柳云萱的动作一次比一次稳定，那支看似平平无奇的矢，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灵性，虽然轨迹始终算不上优美，却总能险而又险地落入壶中。
“哐当！”
“又中了！”
“第四矢了！”
场中的气氛渐渐变了。
从一开始的鄙夷，看笑话，变成惊讶和探究。
如果说第一矢是运气，那接连四矢呢？
李婉茹和赵玉娥的脸色难看起来，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永王楚祁钰看着场中那抹沉静的身影，眼中兴味更浓。
卓玛公主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眼神锐利地盯住柳云萱。
只剩下最后一矢。
柳云萱拿起最后一支矢，指尖能感受到上面细微的木纹。
背后那道属于楚砚沉的视线，平静却蕴含着力量。
全场鸦雀无声。
她缓缓抬起手，目光锁定壶口。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投出，而是停顿片刻，仿佛在感受风的流动，又像是在积蓄某种力量。
卓玛公主是四中，她目前也是四中。
这最后一矢，决定胜负，也关乎大楚颜面。
她想起徐静姝的低语，“公主发力巧，善用腕，矢速快，弧线高，但落点易偏右。”
就是现在！
柳云萱手腕以极其微妙的角度一甩，矢离手，速度竟比前几次快几分，划出的弧线也终于带上些许优美的意味，直刺壶心！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那矢如同被赋予使命，精准地飞向壶口。
“哐当！”
一声清脆无比，毫无悬念的撞击声响起！
第五矢，正中壶心！
五矢全中！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如同冰面破裂，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轰然响起！
“全中！靖王妃全中了！”
“好！太好了！”
“真乃深藏不露！”
……
许多大楚的官员和家眷们都面露激动与自豪，方才的质疑和嘲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惊叹与赞赏。
柳云萱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微微浸湿。
她稳住有些发软的腿，对着卓玛公主再次一礼，声音依旧平和，“公主，承让了。”
卓玛公主定定地看她片刻，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挫败，但很快被更浓的兴味和不服输的倔强取代。
她抬手抚胸，行了一个乌斯藏礼节，声音响亮，“王妃好技艺，卓玛佩服，中原女子，果然不凡！”
皇帝楚祁正抚掌大笑，龙颜大悦，“好！好！靖王妃不愧是我大楚儿媳，巾帼不让须眉，赏！”
皇贵妃也笑着附和，只是那笑容底下，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
柳云萱谢恩退回座位，楚砚沉虚弱地抬起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赞许的力度。
“王妃辛苦了。”
他低声道，声音微弱，只有她能听见。
柳云萱微微摇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这一局，她赢了，赢得险，却也赢得漂亮。
卓玛公主退回乌斯藏使团席位，虽面上仍带着笑，眼神却锐利如鹰，不时扫过柳云萱，带着未尽的较量之意。
投壶的失利显然并未让她气馁，反而激起更强的胜负欲。
皇帝楚祁正心情似乎颇佳，朗声道，“靖王妃深藏不露，令朕惊喜，今日梅宴，君臣同乐，不拘礼数。”
他目光转向乌斯藏使臣，笑道，“贵国公主英姿飒爽，朕心甚悦，至于这和亲人选，关乎两国邦交，需得慎重，待朕与礼部细细斟酌，必会给公主寻一位才貌双全，堪为良配的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