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上一次和太佑谦出任务的事,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刷新自己对他的认知。
太佑谦没有像他预想中那样惊慌失措或寻求保护,而是蹲在一个腹部被划开、血流不止的年轻队员身边。他用那双本该只适合弹奏钢琴、握着话筒的手,死死地按压着翻卷的伤口,白皙修长的手指已被鲜血染红,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表情的绝美脸庞上,只有全然的专注和一种近乎凶狠的坚持,汗水混着血污从他额角滑落。
那一刻,周盛觉得,这只蝴蝶,或许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脆弱易碎,他那华丽的翅膀,或许也曾经历过不为人知的风暴洗礼。
当然,绝大多数时候,太佑谦还是那副能把人气得牙痒痒的傲娇模样。会因为他从危险区域带回来的补给品里,没有找到特定牌子的、据说保湿效果极佳的护肤品而嘟囔抱怨半天;会在周沉默地履行护卫职责、如同影子般跟在他身后时,突然转过身,凑到极近的距离,用那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盯着他,带着促狭的笑意问:“周副队,你这张脸是玉石雕的吗?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笑一个给我看看嘛,又不会少块肉。”
周盛通常只会面无表情地回视他,或者干脆移开视线,喉结微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习惯了用行动表达一切,沉默是他的保护色。而太佑谦,恰恰是那种需要被热烈回应、被甜言蜜语包裹的人。
他这棵沉默寡言、纹理粗糙的松木,如何能与像孙御白那样和煦如风、言语体贴、懂得浪漫与调情的男人相比?
想到孙御白,周盛的心底泛起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涩意。
那个男人,无论末世前还是末世后,似乎总能轻易地吸引太佑谦的注意。他见过太佑谦和孙御白站在一起的样子,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基于共同过去和相似圈子的熟稔与默契,那是他永远无法介入的领域。他曾偶然听到太佑谦和白小北私下提起孙御白,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他无法完全理解的怅惘和怀念。那一刻,他只能默默地握紧手中的枪,将那份微妙的情绪压回心底最深处的角落。
强行切断这些纷乱的思绪,周盛重新睁开眼,那双眼眸在夜色中沉淀下所有的情绪,只剩下猎豹般的冷静与锐利。
他利落地背起超过三十公斤的装备,仔细检查了腰侧手枪的保险和大腿侧绑着的匕首,最后确认了一下加密通讯器,信号格微弱地闪烁着,但连接尚未中断。
他拿起小巧却功率强大的加密通讯器,调整到与北城基地直连的保密频率,声音低沉而冷静,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总部,已抵达第三可疑区域外围。发现明确异常迹象:高度怀疑目标地点存在隐蔽且组织严密的人类聚集点,极大可能与太佑谦失踪案有关。请求启动远程生命信号扫描及区域动态监控支援。同时,通知接应的余扬小队保持最高级别待命状态,随时准备武力接应。我将执行潜入侦查任务,后续保持通讯静默。”
短暂的电流嘶声后,通讯器里传来总部调度员沉稳的回复:“总部收到。信息已确认,生命信号扫描及区域监控已部署,权限开放,但距离过远,不知道能不能监控到。余扬小队已接到指令,预计四小时以后抵达目的地。重复,请务必谨慎,优先保障自身安全,必要时放弃任务。祝好运。
结束通讯,周盛将通讯器调整为震动模式,他深吸一口冰冷且带着浓重铁锈与腐臭味的空气,将周身所有的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真正融入了这片死亡地带的幽灵,向着六公里外那个如同匍匐巨兽般的废弃工厂,开始了孤独而危险的潜行。
脚下的土地松软而危机四伏,每一步都可能踩到破碎的玻璃、扭曲的金属,或是深陷在不知是何物的黏腻污秽中。
夜风变得更加凛冽,穿过千疮百孔的建筑物,发出如同冤魂哭泣般的尖啸。周盛的感官提升到了极限,耳朵过滤着风的噪音,精准捕捉着任何可能代表威胁的异响。
丧尸拖沓的脚步声、枯枝被踩断的脆响、或是极远处人类压低的交谈;他的鼻子分辨着空气中复杂的气味层次,试图从中剥离出那一丝可能指引方向的信息。
随着距离的拉近,异常迹象开始如同水面下的暗礁般逐一浮现。
首先是植被,与之前路途上彻底的枯黄与死寂截然不同,靠近工厂的区域,竟然顽强地生存着一些低矮的灌木丛,叶片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病态的黄绿色。这违背了末世后植物普遍衰亡的规律,暗示着这里有不同寻常的水源,或者……其他形式的能量维系。
其次,是丧尸的分布和行为。
数量的确增多了,但它们并非完全无序地游荡。周盛凭借丰富的经验观察到,这些丧尸的活动范围似乎被限制在工厂外围一个相对固定的区域内,很少越界。他甚至注意到,当个别丧尸无意间靠近工厂某个特定方向时,会表现出一种异常的……躁动和畏惧,随即又茫然地退回原来的路径。这绝非自然形成的尸群生态,更像是一道被精心布置的、由活死人构成的“生物警戒线”。
他伏低身体,如同贴地滑行的蛇,利用每一个地形起伏和阴影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工厂外围。
最终,他选择了一个视野相对开阔、位于上风向的废弃水塔作为临时观察点。如同训练有素的特种兵,他无声而敏捷地攀上锈迹斑斑的塔架,在水塔顶部一个破损的了望口处,稳稳地架起了他那把如同伙伴般熟悉的高精度狙击步枪。冰冷的金属贴着他的面颊,他调整呼吸,透过高倍瞄准镜,开始如同扫描仪般,一寸一寸地审视着下方工厂的每一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