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每层屋檐线条流畅,斗拱排布规整,塔身衔接处平滑自然,仿佛天生就是一块完整的岩石。大家纷纷发出惊叹,脸上满是恍然大悟的神情,对古人的智慧与匠心啧啧称奇。
“这塔最令人惊叹之处,在于其跨文化的巧妙融合。”赵导抬手轻抚塔刹,指尖划过那曲线圆润的覆钵结构,“你们看这顶部的塔刹,带着印度佛教覆钵式塔的古朴神韵,而塔身主体却是中国传统的木结构楼阁式造型——飞檐、斗拱、层叠的楼阁,完全复刻了北魏宫殿的建筑形制。工匠们将外来佛法与本土建筑美学完美熔铸,造就了中国现存最早的楼阁式佛塔实物,这在南北朝佛教艺术中堪称开创性的创举。”
众人顺着他的指引仰望,果然见塔刹浑厚饱满,与下方层叠规整的楼阁式塔身形成奇妙呼应,既有异域风情,又不失中式典雅。
“再看塔的底层基座,”赵导俯身指向塔座浮雕,“这是典型的中国式佛塔基座形制,上面雕刻着两尊供养比丘:他们身着僧衣,双手合十,眉眼低垂,神态虔诚得仿佛能听见佛法梵音;基座两侧则是莲花吼狮,狮身矫健,昂首张口,鬃毛以卷曲的忍冬纹装饰,既显威仪,又透着佛教特有的洁净意象。更有意思的是底座左右两侧,各刻有十名男女供养人,他们或穿官服、或着布衣,姿态各异却都躬身颔首,衣袖飘飘如遇清风,仿佛正参与一场跨越千年的永恒佛法盛会。”
“太精美了!”梦瑶忍不住赞叹,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些细腻的纹路,“连供养人的衣褶都刻得这么清晰,仿佛下一秒就要动起来。”
赵导笑着点头,继续说道:“如果说基座是仪式感的铺垫,那塔身的灵魂,便是这密密麻麻的浮雕小佛坐像。你们数数看,从一层到九层,从塔身四壁到塔角立柱,一共雕刻了1382尊小佛——它们或结跏趺坐,或双手结印,虽体量微小,却五官分明、法相庄严,共同营造出‘千佛共聚’的宏大景象。这在佛教义理中,象征着佛法超越时空、无量无边,无论过去现在未来,都能普照众生。”
众人屏息凝视,果然见每一寸石壁上都布满了小佛造像,密集却不杂乱,仿佛一片庄严的佛国净土,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而在第一层塔身的正中央,藏着一处尤为特殊的雕刻——‘二佛并坐’像。”赵导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神秘感,“这一场景源自《妙法莲华经》:过去佛多宝佛听闻释迦牟尼宣讲《法华经》,深知此经殊胜,便从地下涌出一座宝塔,邀请释迦牟尼入塔同坐,二佛并肩说法,以此印证佛法的真谛。这种造像题材在北魏极为流行,是当时佛教思想的直观体现。”
“赵导讲得真好!”王静由衷赞叹,“原本看不懂的雕刻,经你一说,连背后的故事和意义都清楚了。”
“更精妙的还在后面。”赵导补充道,“在二佛背后,你们仔细看,还雕刻着一尊交脚状的弥勒菩萨。释迦牟尼是现在佛,多宝佛是过去佛,弥勒菩萨则是未来佛——三尊造像共同构成了‘三世佛’的思想体系,把复杂的佛教义理具象化在石塔之上。可以说,整座曹天度石塔,就是一部用石头雕刻而成的、立体的佛教义理教科书。”
“哎,背面有字!”啸风突然指着塔座背面喊道,众人立刻围了过去。
“这便是决定石塔命运的关键——造像题记。”赵导示意大家细看那些略显模糊的铭文,“上面清晰记载了曹天度造塔的发心。正是这段铭文,为我们锁定了这座瑰宝的确切诞生年代——公元466年,也让我们得以读懂千年前那位小臣的悲痛与祈愿。”
“据说这佛塔还有一段颠沛流离的故事——国难下的身首异处。”陶兄望着石塔,语气里满是感慨。
“确实如此。”赵导点点头,眼神沉了下来,“这座凝聚着家族哀思与时代信仰的石塔,竣工后便被供奉于朔州崇福寺。它在古寺的香火中历经千年沧桑,见证了北魏的兴衰、唐辽金的繁华、明清的更迭,始终安然矗立,静看世事变迁。可谁也没想到,这份宁静在近代被无情打破。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中华大地烽烟四起,无数文物瑰宝在战火中沦为劫难的牺牲品,曹天度石塔也未能幸免。”
“赵导,快好好讲讲这段往事!”晓萱攥着拳头,急切地催促道。
“1939年,侵华日军的铁蹄踏遍华北,他们的目光也盯上了这件稀世之宝。”赵导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日军强行劫掠了石塔,计划将其拆解后运往日本,据为己有。就在这危急存亡之际,朔县一位名叫丁克诚的爱国人士,挺身而出。他深知仅凭一己之力无法保全整座石塔,却不愿让国宝完整落入侵略者手中。于是,他冒着被日军发现就会丧命的风险,趁日军搬运前的疏于防范,悄悄潜入存放石塔的地方,将最轻便、也最具标志性的塔刹拆卸下来,藏在怀中,连夜带回家中秘密掩埋保存。而庞大的塔身,终究没能逃脱,被日军装上船只,漂洋过海而去。”
“啊,太可恨了!这些侵略者真是丧心病狂!”小虎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气得脸蛋通红,攥紧的小拳头重重捶了一下手心。
“是啊!”赵导长叹一声,“一座承载着千年信仰与情感的石塔,就这样在国难之中被迫‘身首分离’。塔刹藏于故乡的泥土,隐姓埋名;塔身则沦为异乡的展品,隔着茫茫大海,与故土遥遥相望。这一别,便是数十载。”
“后来呢?塔刹和塔身重逢了吗?”梦瑶听得眼眶微红,急切地追问,满心盼着一个圆满的结局。
“隔海相望,这是一段未完的归家故事。”赵导的语气里带着欣慰,也藏着遗憾,“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被劫掠至日本的石塔塔身,作为重要的战争掠夺文物被追回。然而,时局变幻,回归祖国的塔身并未能够重返朔州崇福寺,而是被运往了台湾,最终入藏台北国立历史博物馆,成为馆内的镇馆之宝之一,被无数观众瞻仰。”
正是:溯鲜卑,裂云开魏阙,饮马阴山,挥鞭大漠,道武奠基,太武拓疆,六镇兵销燃星火,迁都易服融胡汉,太和改制启新章,却叹河阴血浪涌,权臣频易主,东西裂变终成烬,空余邙山夕照,洛水寒烟,述说那百年霸业,几度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