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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甲军的黑色铁流,抵达了河南归德府地界。

迎接他们的,不是鲜花和犒劳,而是一片死寂。

官道两旁,横七竖八地躺着浮肿的尸体。还没死透的人,像一截截枯木,靠在路边,眼神空洞地看着这支从西边来的军队。

他们的衣服都烂了,看不出颜色。皮包着骨头,肚子却异常地鼓胀。那是吃观音土吃出来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体腐烂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恶臭。

沈炼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他见惯了生死,诏狱里的酷刑,菜市口的问斩。但眼前的景象,是另一种恐怖。

这是一种无声的,缓慢的,将整个大地都拖入地狱的死亡。

玄甲军的士兵们,许多人也露出了不忍的神色。他们大多也是流民出身,对这种场景感同身受。

但队列依然整齐,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纪律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把所有情绪都锁在了心里。

林望骑在马上,面无表情。他仿佛没有看到那些惨状,也没有闻到那股恶臭。

他的目光,只是冷冷地扫过这片土地。

“安营。”他吐出两个字。

大军在归德府城外十里处,扎下了营寨。

归德府的知府和一众官吏,早就得到了消息。他们战战兢兢地带着一些发霉的猪羊,前来“劳军”。

为首的知府姓钱,胖得像个球。在这饿殍遍野的地方,能保持这种体型,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下官归德知府钱德重,拜见林指挥使,拜见沈监军。”钱知府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额头上的汗珠子,一颗颗往下滚。

林望坐在马扎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粮食呢?”

钱知府愣了一下,赶紧陪着笑脸说:“林大人,您看,下官已经备下了薄礼,为将士们接风洗尘……”

“我问你粮食呢?”林望的声音不大,但钱知府的胖脸猛地一哆嗦。

“这……军爷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朝廷的粮草,想必……想必不日就到……”

林望终于抬起了头,看着他。

“我再问一遍,归德府的官仓,还有各大豪绅的私仓里,现在有多少粮食?”

钱知府的汗流得更凶了。“林大人,这……这是朝廷的机密,下官……下官不敢擅自透露啊。”

林望笑了。

他对旁边的张猛说:“去,把钱大人的官印和官服,都给我扒了。”

张猛早就看这胖子不顺眼了,应了一声,狞笑着就走了过去。

“啊?!”钱知府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瘫在地上。“林大人!林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下官乃朝廷命官,你……你不能……”

林望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从现在起,归德府方圆百里,由我接管。你,已经不是官了。”

“你!”钱知府又惊又怒。

“给你两个选择。”林望伸出两根手指。

“一,现在就告诉我,所有粮食藏在哪里。我让你体面地滚出我的营地。”

“二,我现在就以‘通匪’的罪名,把你砍了。然后我自己去找。”

钱知府看着林望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感觉自己像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个武夫,真的敢当场杀了他。

皇帝的监军沈炼,就站在旁边,手按着刀,一言不发,显然是默许了。

钱知府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

“我说!我说!”他连滚带爬地喊道,“官仓早就空了!粮食……粮食都在城里张员外,李乡绅他们几家的地窖里!”

不到一个时辰,玄甲军的士兵,就从归德城内几家豪绅的宅院里,起获了足够三千人吃半年的粮食。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员外乡绅,被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林望面前。

林望看都没看他们。

“传我的命令。”他对身边的文书说道。

“在城外设十个粥棚,每日两次,开仓放粮,赈济流民。”

“所有来投的流民,按男女老幼登记造册。青壮单独编营,等候整训。”

“凡是归德府的官吏,一体停职,等候审查。”

“所有豪绅,家产充公,本人关押。有民愤大的,当众审判,就地正法。”

一道道命令,从林望嘴里说出来,冰冷而坚决。

钱知府和那几个乡绅,听得面如死灰。他们知道,归德府的天,变了。

沈炼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他心中翻江倒海。

林望的所作所为,每一件都严重违背了大明的官场规矩。擅自接管地方,罢免命官,抄没绅宦家产。

这任何一条,都足够言官们把他弹劾到死。

可是,看着那些领到一碗热粥后,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流民,看着那些被乡绅恶霸欺压的百姓,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沈炼第一次觉得,这些规矩,是那么的可笑和碍事。

他想起了陆炳对他说的话。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

他好像,有点看清楚了。

这个林望,根本不是朝廷的臣子。他在用自己的规矩,建立自己的秩序。

夜里,林望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

斥候和影子派出去的情报人员,陆续返回。

河南的局势,像一幅血淋淋的画卷,在林望面前展开。

“‘闯塌天’,真名李过。原延绥镇把总。三年前,因参将克扣军饷,鞭打士卒,李过一怒之下,杀了参将,带着手下三百弟兄反了。”

一名影子的探子,低声汇报着。

“此人治军极严,约束部下。他手下的兵,从不骚扰百姓,只抢官仓和土豪劣绅。”

“他把抢来的粮食,全部分发给流民,因此在流民中威望极高。短短一年,就从三百人,发展到号称十万之众。”

“河南的官军,都是些什么货色?”林望敲了敲桌子。

“不堪一击。”探子回答得言简意赅。

“卫所兵丁,空额过半。在册的,也都是些老弱病残。平日里吃空饷,欺压百姓是好手。一听说‘闯塌天’来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开封府的周王,甚至已经偷偷把家眷和金银,往南边送了。”

林望听完,沉默了许久。

他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

数万流民被安置在营地外围,虽然有了粥喝,但夜里寒冷,依然能听到压抑的哭声和呻吟。

“大人,是否要立刻制定进军开封的方略?”沈炼忍不住问道。

林望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复杂。

“沈大人,你说,这十万条人命,若是都填进了开封城下的壕沟里,是裕王的功劳,还是罪过?”

沈炼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在朝廷看来,匪就是匪。杀了,就是功劳。杀得越多,功劳越大。

“可……他们毕竟是反贼。”沈炼艰难地说道。

“他们昨天是反贼,明天,就可以是我的兵。”林望淡淡地说道。

他回到地图前,手指在地图上,李过大营的位置上,重重一点。

“张猛。”

“在!”

“去把我们带来的那个大家伙,准备好。”

“哪个大家伙?”张猛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