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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王府。

往日里还算有些生气的庭院,此刻死寂得如同坟墓。

黄色的圣旨就摆在正堂的香案上,那颜色刺得朱载墎睁不开眼。

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已经维持这个姿势超过两个时辰。

“王爷!您倒是说句话啊!”贴身的老太监孙隆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再这么下去,不出半个月,您就真要启程去那吃人的地方了!”

另一名王府长史也急得满头是汗:“殿下,下官已经联络了高大人和几位御史,准备联名再上一道血书!我就不信,陛下真能如此狠心!”

“血书?有用吗?”朱载墎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今日朝堂之上,连徐阁老都……都说那是‘圣上英明’。我还能指望谁?”

他说到徐阶的名字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愤怒涌上心头。

那是他的盟友,是他一直敬重的师长辈,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刀。

“王爷,要不……就说您病了?”孙隆出了个馊主意,“就说您忧思成疾,卧床不起,先把这趟差事拖过去再说!”

“拖?”朱载墎惨笑一声,“你是想让我欺君,还是想让父皇再给我安一个‘体弱多病,难承大统’的罪名?”

一句话,让满堂的嘈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已经是一个死局。

皇帝的旨意,严党的虎视眈眈,再加上盟友的背刺,将裕王逼入了一个无路可退的绝境。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脸色古怪地禀报:“王爷,翰林院的张学士……求见。”

“张居正?”朱载墎愣了一下。

张居正是他的侍讲学士,名义上的老师。

但此刻,他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那些所谓的“自己人”。

“不见!”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告诉他,本王已经睡下了!”

“可是王爷……”侍卫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张学士是从后院的角门进来的,他说……他有太岳先生的口信。”

“太岳先生?”

朱载墎猛地站了起来。

太岳先生,正是内阁次辅徐阶的号。

他屏退左右,只留下孙隆一人,片刻之后,穿着一身半旧青衫的张居正,被引了进来。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惊慌失措,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臣,见过王爷。”张居正行礼,不卑不亢。

“张先生,深夜至此,有何见教?”朱载墎的语气很冷,他盯着张居正,就像在审视一个叛徒的同党,“若是来替徐阁老做说客的,那就不必了。他的那番‘高论’,本王在朝上已经听得够清楚了!”

张居正没有接话,而是自顾自地走到那份圣旨前,看了一眼,然后转向裕王。

“王爷觉得,是老师背叛了您?”

“难道不是吗?!”朱载墎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严世蕃那个奸贼都在为我死谏,而他,我最信赖的元翁,却在背后捅刀!他恭贺陛下,说这是我的荣幸!这是何等的讽刺!”

“那王爷以为,老师应当如何?像严世蕃一样去撞柱子?还是和那些言官一样,跪在地上哭?”张居正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朱载墎的心上。

朱载墎被问得一滞。

张居正继续逼近一步,目光锐利:“王爷,您看的是一场戏,老师看的却是一盘棋。严世蕃为何死谏?因为哈密卫的财路,断了他严家的活路!他不是在保您,他是在保他家的钱袋子!他的表演越卖力,陛下的杀心就越重!”

“那徐阁老呢?他就可以落井下石?”

“这不是落井下石,这是顺水推舟!”张居正一字一顿,“圣意已决,不可违逆。老师如果跟着严党一起闹,在陛下的眼里,就是结党营私,对抗皇权!到时候,非但救不了您,整个清流一脉都要被打入万劫不复!老师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一件对您的坏事,变成一件对国朝的好事!他将您的贬谪,定义为对储君的磨砺。如此一来,您此去的性质就全变了!”

朱载墎的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老师保住的,不是您留在京城的安逸,而是您储君的身份和未来的大义名分!”张居正的声音愈发严厉,“王爷,您要去的不是绝地,而是您自己的‘潜龙之渊’!陛下把您扔过去,一是为了用您的身份,名正言顺地接管哈密卫那份足以颠覆朝局的力量;二来,是想用林望那头猛虎,磨掉您身上最后一丝天真和软弱!”

“猛虎……”朱载墎喃喃自语。

“对,猛虎!”张居正的表情无比严肃,“一个能凭空造出金山银山的武将,您觉得他会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忠臣吗?陛下需要您去降服他,更需要您去……学习他!学习他如何无中生有,如何聚敛财富,如何打造一支真正的强军!这些,是儒家经典里永远教不了您的东西。这才是陛下真正的帝王心术!”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朱载墎脸上的绝望和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恐惧和一丝兴奋的复杂情绪。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我该怎么做?”

看到裕王终于开了窍,张居正的语气缓和下来:“老师让我转告您,此去哈密,您什么都可以不带,金银细软、古玩字画,都只会成为您的负累。”

“那我要带什么?”

张居正走到门口,回过头,留下了一个让裕王匪夷所思的嘱咐。

“去凑足一百坛,不,越多越好,凑足数百坛上好的绍兴黄酒,一同带上路。”

“黄酒?“张学士,这……这是何意?王爷又不嗜酒,带那么多黄酒去边关做什么?”

张居正却没有解释,只是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王爷到了哈密卫,自然会明白。记住,这酒,比十万两黄金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