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毕,四人心头那点初入异地的拘谨也消散了些许,左右无事,便决定出门去领略一番此地的风土人情。
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大路信步而行,穿过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民居小院。拐过几个弯,绕过几处爬满藤蔓的矮墙,耳边的喧闹的声与浓郁的灵气逐渐清晰起来,他们已然置身于闹市之中。
这里的建筑风格与苏泽一路行来所见迥然不同。街道两旁,楼阁亭台错落有致,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竟皆是以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灵木和流转着淡淡光晕的玄石建造而成。
整条街仿佛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充满生机的灵雾之中,呼吸间都令人精神一振。店铺一家紧挨着一家,各色招幌在带着灵气的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簌簌”的轻响,上面用古篆或飘逸的行书写着店名“百草阁”,“神兵坊”,“奇珍苑”……
“好浓郁的丹气!” 吕轻启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惊叹道。循着那诱人的药香望去,是一家名为“回春堂”的丹药铺子。浓郁却不刺鼻的药香如同实质般从门内流淌出来,混合着草木的清甜,矿石的沉厚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生机勃勃之气。
他们一路前行, 被一家家气派的店铺所吸引,左侧一座名为“万宝楼”的店铺前,几人停下了脚步。透过敞开的雕花木窗,可见店内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法宝。店门口展示着一排人形傀儡!。
这些傀儡约莫半人高,材质非金非木,表面光滑,刻满了玄奥的符文。它们静静地站立着,关节处设计精巧,有的手持未开锋的练习用短剑,有的背负小型护盾,眼眶处镶嵌着不知名的晶石,闪烁着幽微的光芒,仿佛随时能唤醒。“轻启,你可曾听闻傀儡师这种职业?”。
吕轻启听到苏泽询问,思索片刻便开口道“古籍中倒是有过相关记载,与我等阵师相差不大,属神魂修行者,因一些重要古籍缺失,近几百年研制而成的大多会被一眼识破,所以极少有人制作这东西。能在西地见到,倒也难得。”
“要不说还得是你见多识广!”苏泽微微一笑,便岔开这个话题,四人继续前行。
街道上,人流如织。修真者们身着飘逸道袍,三五成群。
交谈声,讨价还价声,店铺伙计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却又因交谈者不凡的身份而显得格外不同。
“李道友,听闻城西新开了一处秘境,外围的‘火绒草’正是采摘时节,药性最佳,明日可愿同往?” 一位背负长剑的修士对同伴说道。
“善!不过王兄,那守护妖兽‘赤炎蜥’可不好对付,需得准备些‘寒冰符’……”
“张师姐,你看这‘流云簪’,上面的防御阵法颇为精妙,虽只是下品灵器,但胜在精巧雅致,与你气质相合……”
“这‘玄铁精’的价格不能再让了,道友,这已是本店的底价……”
各种关于修炼、资源、冒险的片段对话飘入耳中,勾勒出一个真实而鲜活的修真世界一角。
四人缓步其中,感受着这份扑面而来的喧嚣与生机,旅途的疲惫仿佛都被这浓郁的灵气和热闹的景象冲淡了。
整座环山城,笼罩在看似浓郁实则带着一丝粘稠滞涩感的灵气之中,表面喧嚣鼎沸,生机勃勃,宛如一个永不落幕的修真者盛会。店铺林立,人流如织,讨价还价声、法宝嗡鸣声、丹药香气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繁华图景。
然而,苏泽的眉头却越锁越紧,他脚步放缓,每一步踏在玄石路面上,都感觉异常沉重。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
“同一座城池,不同的灵力构造?” 苏泽心中低语,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这满街的“修真者”,衣着光鲜,气息或强或弱...
“嗯?不对,这所有人的气息都是一致的!”这绝非一座正常城池该有的景象。
苏泽眼神微眯,警惕的飘向四周,当他的目光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挂着“百草阁”招牌的丹药铺时,内心立即一震,他清楚的记得这家店铺,明明已被他们甩在身后两个街口,此刻,那熟悉的招牌,飘出的药香,竟又赫然出现在前方不远处!连门口摆放的那盆开着紫色小花的灵植,位置都分毫不差!
苏泽停下脚步,抬手拦住了身旁的吕轻启。他没有说话,但后者仅是微微一怔便立马明白过来,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体内灵力悄然运转,一股无形的气机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跟在后面的秦诗音与秦诗情两女,正低声谈论着刚才看到的某件精巧法器,忽见前方两人停下,其身上更是隐隐透出蓄势待发的灵力波动,两人脸上的轻松笑意瞬间凝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随即神色一凛,纤手已悄然按在了各自的储物戒指上,体内灵力暗涌,进入了戒备状态。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周遭的喧闹声似乎也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变得模糊不清。
“此地...不对劲!” 苏泽开口,声音很轻。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吕轻启左侧不远处的一个小摊上。那里,一个身着素色布裙,看似寻常的妇人,正背对着他们,弯腰挑选着摊位上几块不起眼的矿石。
就在苏泽话音落下的刹那!
那妇人挑选的动作猛的僵住!紧接着,其头颅以一种人类绝不可能做到的,近乎一百八十度的角度,硬生生的拧转过来!一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庞,此刻肌肉扭曲,嘴角咧开一个夸张到耳根的诡异笑容,露出森白的牙齿,眼中却是一片空洞的死寂!
“咯咯咯……” 令人牙酸的怪笑声从她喉咙里挤出。
没有任何预兆,那妇人的身体“噗”的一声,如同被戳破的皮囊,瞬间爆散成一团浓稠的灰绿色气体!这气体带着刺鼻的腐朽腥气,裹挟着阴冷的恶意,直扑四人面门!速度之快,眨眼而至!
不待苏泽出手,吕轻启的反应快如闪电,在妇人异变的瞬间,他已厉喝出声。几乎在他声音响起的同时,他脚下猛地一踏地面,双手结印如飞!
嗡——!
一道半透明的,流转着复杂金色符文的圆形光幕,瞬间从四人脚下升腾而起,形成一个坚固的护罩,将他们牢牢护在中心!光幕上符文流转,散发出纯正浩大的气息。
砰!滋啦——!
那团灰绿气体狠狠撞击在金色光幕之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强酸腐蚀金属般的“滋啦”声!
接触点瞬间腾起大股灰黑色的烟雾,光幕上的金色符文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承受着巨大的侵蚀之力!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透过光幕隐隐传来,让四人眉头皱说更紧了些。
“哼!何方宵小,敢在我大秦境内放肆!” 苏泽眼中寒芒暴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诡异袭击,他非但没有慌乱,反而极为冷静,一股强大的自信与威严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神魂,开!”
他低喝一声,眉心处骤然亮起一点璀璨如星辰的银芒!紧接着,一道银灰色的魂力,瞬间从他头顶冲天而起!没入其双目内。眼皮开阖间,神光湛湛,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
紧接着无形的神魂之力如同水银泻地,以苏泽为中心,轰然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折叠,产生一股剧烈的波动之意!
咔嚓!哗啦——!
如同琉璃镜面被巨力击碎,眼前那繁华喧嚣,灵气氤氲的“环山城”景象,在苏泽神魂之力的扫荡下,寸寸崩裂,剥落!虚假的外壳被无情撕开,露出了其下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
腐朽!破败!死寂!
刚刚还整齐光鲜的灵木玄石建筑,此刻在苏泽神魂感知中尽数化作断壁残垣!残破的梁柱歪斜倒塌,爬满了墨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苔藓和藤蔓,墙壁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朽烂的黑色木芯。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灵气和药香,而是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尸骸腐烂和霉菌滋生的恶臭!一股股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墨绿色气流,从这些废墟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道裂缝中汩汩涌出,袅袅升腾,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令人压抑窒息的黑绿色!
而那些原本“鲜活”的修真者,摊贩,顾客,此刻全都显出了原形!他们不再是实体,一个个近乎透明的,轮廓模糊的人形虚影正咧着嘴朝四人看向四人!这些虚影如同幽灵般飘荡在废墟街道上。
每一个虚影的胸口位置,都悬浮着一小团微弱,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紫色幽光,但使苏泽不解的是,从每一个虚影的后背脊椎处,都延伸出一道同样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近乎透明的丝线!这些丝线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向后方的虚空无限延伸,最终在极远处的一片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之中,汇聚,融合,消失不见。
浓稠如墨的夜色,沉沉地压在荒城之上。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死寂的气息,连月光都仿佛被吞噬,只余下几点惨淡的星星,在厚重的黑云缝隙间无力的闪烁。
苏泽素来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也掠过一丝凝重。
他环顾四周,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只剩下空洞的躯壳,像提线木偶般僵硬的移动着。能将整座城池的修士无声无息地化作这般模样,这背后的力量,已超出了他最初的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