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默简单与赤哲交流一下,便转身,对着封锁线外的李婷婷等人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
李婷婷会意,立刻指挥几名队员上前。
他们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特制木箱,取出几件造型奇特的仪器。
这些仪器主体由纯银打造,上面镶嵌着细密的导能线路和各种微小的、不断自行调整角度的符文镜片,在阳光下闪烁精密的光泽。
一名队员将一个底座状仪器稳稳放在领域边缘的地面上,仪器的几个探头自动伸出,对准了领域内部,发出极其低沉的嗡鸣。
另一名队员则手持一个类似罗盘但复杂得多的装置,上面的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由数十根细如发丝的能量探针组成。
正在疯狂而细微地颤动着,捕捉着空气中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
“记录:领域边界能量壁垒强度,规则渗透性测试开始,注入标准单位干扰灵波……!”
李婷婷手持一个记录板,冷静地报出一连串指令和数据,队员们则迅速操作并反馈读数。
这番景象,与赤哲之前闭目沟通自然的姿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赤哲看着那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精密仪器,眉头微蹙,忍不住开口道。
“顾馆长,万物有灵,规则亦源于天地自然。”
“如此机械冰冷的方式,强行解析、刺探,是否会惊扰其灵,甚至引来更剧烈的反噬?”
“我族之道,讲究感应、调和,如水之就下,顺势而为,或许方能触及本源。”
顾默的目光离开仪器反馈的初步数据上,抬起头回道:“赤哲大师,自然之道,玄妙高深,顾某佩服。”
“不过,邪祟规则,混乱扭曲,并非天然生成之灵,更像是规则崩坏后的病灶。”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感知或许会受蒙蔽,灵性或许会遭抗拒,但数据不会撒谎。”
“唯有先测出其规则运行的参数,理解其能量流转的逻辑,方能找到介入的节点。”
“如果盲目感应,与盲人摸象何异?”
他这番话,将镇邪馆立足于观察、实验、数据的技术流理念,清晰地表达出来,与赤哲的自然调和之道划清了界限。
赤哲听着顾默那番理性至上的言论。
看着镇邪馆队员手中那些冰冷闪烁的仪器,他温和的脸上并未浮现怒意。
反而流露出一种深沉的无奈。
他轻轻摇头。
“顾馆长,你言数据不会撒谎,此言不虚。”
“观测与记录,确是理解世界的一种途径,我族先贤亦观星象、察地脉、记录草木枯荣,以求洞悉自然韵律。”
他话锋一转,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仪器,投向更深远的大道:
“然而,天地万物,并非仅由冰冷的参数与逻辑构成。”
“灵性,并非虚无缥缈的臆想,而是蕴藏于每一缕清风、每一滴晨露、每一片落叶之中的真实存在。”
“规则,尤其是涉及生灵意念与天地交感的规则,其核心往往并非简单的能量流转,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平衡与共鸣。”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智慧。
然后,就在顾默团队的数据测试进行到一半时,异变再生!
排队祟的领域,没有任何征兆地,开始发生变化。
领域边缘那无形的壁垒首先变得模糊。
紧接着,领域内那些人群动了。
他们并不是清醒过来,而是依旧保持着那种空洞的眼神和绝对服从的姿态,开始向前走。
沿着他们原本排队的轨迹,向着队列所指的方向,无论是粥棚、墙壁、石柱,甚至是虚空,都迈开了脚步。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沉默无声,如同汇成一股股诡异的人流,向着四海商会建筑群的深处,沉默地行进、消散。
不过短短几息的功夫。
原本领域笼罩的四海商会门前广场的排队人群,全部走空了!
里面地上一些被踩掉的鞋子、打翻的杂物,以及那十口早已凉透的粥锅,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而此时,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在这片空地上。
之前那地狱般的景象从未发生过。
只有那崭新的商会牌楼和飘荡的彩绸,还在诉说着这里曾有一场盛大的开业庆典。
“这怎么可能?”赤哲大师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困惑。
“排队祟的领域,怎会自行消退?那些被卷入的人呢?”
他下意识地再次闭目,挥动法杖,试图沟通此地的自然之灵,感知残留的规则痕迹。
片刻后,他睁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放松。
“排队祟灵已经离开了?”
“我感受不到任何它的气息。”
他甚至试探性地向前走了几步,踏入了之前领域覆盖的范围,仔细感应了一番,然后回头对顾默和韩副将说道。
“看来是虚惊一场,或许只是某种规则的短暂显化。领域确实消失了,诸位可以放心进来查探了。”
然而,与赤哲的放松截然相反,顾默的脸色却变得更加凝重。
他非但没有下令进入,反而对身边的陈九和李婷婷下达了更严格的指令:
“陈九,带人拉警戒线,将刚才领域覆盖的所有区域,全部圈起来!”
“李婷婷,记录刚才领域边界的所有坐标,一寸不准遗漏!”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包括我们自己人,严禁踏入圈内区域半步!”
赤哲闻言,愕然回头:“顾馆长,你这是何意?领域已然消散,为何还要……!”
顾默转过身,看向赤哲。
“赤哲大师,您对自然之道的理解,顾某深感敬佩,您能聆听草木之语,感应地脉流转,这是您的天赋与修行。”
“但您对于人心之道的诡谲,似乎触及不深。”
“排队祟的规则,纵使诡异莫测,只要存在,便有迹可循,通过观察、测试、分析,总能找到其运行的规律与法则。”
“可隐藏在邪祟背后,驱动、引导、利用这份诡异力量的人心,却远比任何邪祟规则都要难测,都要凶险。”
“您怎么知道,这领域的消退,不是另一个陷阱?不是故意示弱。”
“是引诱我们这些解决的人,踏入其内的一个陷阱?”
“如果当我们都进去查探时,领域再度开启,将我们这些三封城专门解决邪祟的人一并困住。”
“届时,又当如何?”
赤哲听到顾默的话,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颤。
此时他才明白,相比于顾默,自己好像还是太单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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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远处一栋不起眼的阁楼窗户后,透过缝隙观察的索古拉手下,忍不住低骂一声。
“头儿!镇邪馆的人太谨慎了!他们根本没上当!”
“要是他们都走进去就好了,我们启动后手,把他们和剩下看热闹的高手一锅端了,这三封城还有谁是我们的对手?!”
索古拉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轻松与算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是我们小觑此人了。”
“本以为杨业老谋深算已是劲敌,没想到这个顾默,心思之缜密,警惕性之高,远超预料。”
“我们这次是真的遇到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