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恨得牙根痒痒,当年同期的那些人,除了死的,在他看来,现下都比他混的好,尤其是跟着皇上的,如今腰板可都硬的很,哪里像他,因跟着长公主,这几年鲜有耍威风的机会,之前确实不错,但那不都过去了嘛,他以为今晚机会来了,哪知上来便被嘲讽,气闷之下,老太监公鸭嗓调高了调门问:“不是说他们各个都很爱护你吗?怎舍得让你一人来受死?”
显然这位老太监不知道李昭的副业是做什么的,这么一句话,可以引出李昭多少想法?
但李昭刚听完,还是愣了一下,别的暂时想不明白,却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看向六子说:“看来他们不知道之前城里都发生了什么,是我高看他们了,他们不仅没想到我们会报官,更没有想到你们会跟来……给他看看你们都是谁的人。”
六子赶紧伸手入怀掏出魏世的腰牌。
老太监看到腰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李昭趁机说:“我妹妹在哪?你让她出来,我们即刻离开,包括院外那些官兵,我也一并带走,只当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老太监像是没有听到李昭说什么,只是紧锁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昭心中顿时感到不妙,她突然意识到长公主的目标根本不是她!
若是她,这老太监的目光便不会离开她,可眼下这阉人看都不看她一眼,更是不理会她说了什么,就算心惊五卫的人跟来,也该是盯着她,而后做出一副肉在嘴边却不能吃下的愤怒,不该是一副深思的模样,琢磨什么呢?刚刚那句‘镖局镖师,没来吗?’又是何意?
李昭转头看了看四周,有十几个护院站在周围。
这就难办了。
目标是她,或许还有废话的时间,总要让长公主出来嘚瑟一番;不是她,杀了便是,可能连废话都不会有。
李昭正琢磨着,那老太监不知想到什么,看都没看李昭,朝那些护院挥了挥手,便急匆匆的朝里面跑去,没看错,是跑去,李昭觉着老太监那模样随时下一步会跌倒,看得她忍不住哎呀了一声。
李昭刚哎呀完,十几名护院便动起来将他们围在当中,李昭知道,魏世的腰牌或许能拖延一会儿时间,是否能吓唬住那位只有身份没有地位的公主便不可知了。
魏然估计错了,李昭也想错了,或许孙维误打误撞的,想对了。
李昭深吸一口气,对六子几人说:“一会儿怕是要连累你们了,动手的时候莫要想着罪责,先保命,能逃出去的不用理会府衙的人,先回城进宫回禀,就说……长公主别有居心。”
几人下意识的握住刀柄,阿水急急的问:“魏世的腰牌都不好使吗?”
“不知道,他们没想到来的是这些人,魏世的腰牌……至少能让咱们多活一会儿。”
“皇上身边人的人,她也敢杀?”
李昭想了想说:“眼下不知究竟仇恨在何处,我也不好推断,只看这宅子里准备的这么齐全,便是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他们肯定知道我不会束手就擒……”
“你便是信了殷氏胡诌,也不可能只身前来,自然要带着我和几位镖师,我们几人来了还能让你束手就擒?他们早便应该想到。”
“说的就是,他们怎会一点都不了解?你看这院子……”
……
李昭和阿水就这么聊了起来。
待二人聊到院子的建筑风格时,围着他们的护院有一人上前一步,突然拔出刀指向李昭问:“你当年我们……死的吗?”
那人坚持把后面三个字说出口,才吐着血沫子栽倒在地。
这人也是作死,敢当着阿水的面拔刀指向李昭,阿水本能的反应便将他送走了。
护院们眼睁睁看着好朋友倒地,身下的血慢慢涌出来才意识到不是困急眼了倒下就睡,可,没见有人动手啊!
所有护院齐刷刷的拔出刀,阿水刚刚剑归鞘,自然是重新亮剑,六子的刀拔出来,其他随从便也跟着拔了刀。
阿水深吸一口气,低声问:“我是不是惹祸了?”
李昭脑子已经乱了起来,这是在长公主的家里啊,她刚刚虽然在说话,但脑子可没停止转动,来时路上她琢磨过进来之后的场景:长公主不会想到镖局敢报官,甚至还觉着殷氏能应对得来,待长公主知道不仅府衙来人了,且还有兵士围了庄子,别管与镖局的恩怨源于何事,最可能的是长公主气急败坏的挟持着阿若逼着她受点罪,也算出出气。
李昭都想好了,怎么也得身上带点伤,等孙维赶到的时候,好方便他和稀泥,但也不能吃大亏,身边这些人该出手的就出手,只要不弄出人命便可。
哪知道连长公主的面还没见,便先弄出人命了。
李昭做了一个深呼吸,还是安慰阿水说:“既然已经做了,便莫要多想。”
阿水又低声跟李昭解释道:“我见他拔刀直接朝你就去了,才出手的。”
李昭轻叹一口气,这种场面她也没遇到过,死一个护院对长公主来说是不是不算什么?若是长公主跟她一样护犊子……
护院们也没有主意,都是你看我,我看你的,相互眼神询问:上不上啊?
原本这些人等在这里就是要动手的,但临时改了,让一部分人进了院中的几间屋子,按理说只要他们动手,那些人便会被放出来,但刚刚他们接到的命令仅仅是围住,如何做还要等秦总管回来才知道,冒然动手?后果谁担?
秦总管折腾人的手段可不是人能受的。
李昭捕捉到护院们的犹豫,便赶紧说道:“等等消息吧,反正我们在这儿呢,又跑不了,没必要现在就打,等一等。”
护院中几人觉着李昭说的有道理,频频点头。
六子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凑到阿水身边说:“一会儿只说是我杀的。”
阿水挺直腰身,说:“我不做这种事,是我干的便是……”
“你会连累李姑娘。”
“那就是你杀的。”
“好!”
六子退了回去。
李昭很无奈的扭头看了看二人,虽说六子压低了声音,但此刻这个前院中一点别的动静没有,感觉死者很想重新站起来再问一遍:“你们当我们是死的?”
让李昭无奈的不止六子和阿水,还有跑走的老太监。
看着那老太监是上了点年纪,腿脚可能不够利索,但也不至于慢成这样吧?孙维骑驴都要到了,老太监还没回来。
他们此时待的只是前院,众人围着一具尸体,画面着实有点诡异,重要的是,想和稀泥的孙维来了之后,看到这个场景,这泥可怎么和?
而李昭也着急见到李若,哪怕被人刀架脖子上,至少让她先看看生死。
可时间就这么静悄悄的划过,所有人像是被冻在那里一样,一动不动。
李昭深吸一口气,突然仰头喊道:“再不出来,我可就杀进去了!莫以为借用了长公主的名号便可为非作歹!我要马上见到我妹妹,外面府衙和兵士都在,你们休想逃走!”
阿水纳闷的看着气哼哼的李昭问:“有用吗?”
“没用。”
“那你喊啥?”
“暖和暖和。”
“哦!”阿水轻咳一声即刻喊道:“你们听着!杀人的是五卫的随从,他们厉害着呢,你们打着长公主的旗号,他们可是货真价实,再不出来,他们可就杀进去了!”
阿水喊完,扭头看向六子,意思是:该你了。
六子纳闷的看着阿水,想说:这怎的还带不打自招的呢?万一他们不介意死了一个护院呢?
阿水见六子没动,还劝道:“喊完真的暖和不少,你试试。”
阿水话音刚落,李昭便听到了动静,准确讲是很多人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看向通往后院的院门,原本只有些许烛火闪动,眼下那光线摇曳的忽明忽暗,可见来人气势和数量。
李昭还没来得及嘱咐一句,一群人冲进前院,迅速将他们围住,一人高声喊:“将他们绑了送后面热汤旁埋了!”
只看人数,数倍于自己,各个手持刀剑,凶神恶煞一般,李昭大喝一声:“长公主竟是养了私兵。”
这一句除了阿水,其他人都听得明白,再出手便没有禁忌了。
阿水不需要明白,有人敢朝李昭下手,便是死路一条!
长公主虽说是个寡妇,驸马活着的时候也没来得及给她留下个孩子,但她有皇家身份,还有很多很多银钱供她挥霍,既然不用给谁留,自然出手阔绰,宅子里养些有本事没本事的闲人再正常不过。
而这些人平日里闲来无事,也就热衷两件事,一是欺负欺负百姓,长公主虽然说在朝堂上没什么分量,但也不是普通百姓能得罪的起的;二是讨长公主高兴,长公主一高兴便会赏银。至于身上的功夫是不是得好好练着?自然是不用,长公主府,谁敢来送死?
所以领头的刚刚说的那些话才会这么直白,他觉着这些人只会吓得束手就擒,怎想过还会反抗?敢反抗?
一帮人本以为上前绑了这事儿,轻松至极,哪知道瞬间便是几人受伤倒地,哀嚎不断,这些人有点不会了,拼命这事儿跟他们可没有关系,挣的银子还没花呢。
而李昭这边,除了阿水有些冲动外,其他人都有分寸,只要别到近前,他们都不会主动出击,阿水被李昭拽了一下,便也收敛了些。
一场刚要开始的架,打了几下便只剩剑拔弩张,护院们有人喊:“你们可知这是何处?不想活了吗?”
李昭大声问阿水:“阿水,刚才他们来的时候,喊的什么?”
“他们说要把咱们绑去后面埋了,现在又说咱们不想活了,听他们的意思是让咱们排着队去后面自己挖坑埋自己。”阿水回答的很认真。
“这是长公主的宅子,长公主让你们死……”
“你是长公主?”阿水依旧认真。
“放肆!”
“我觉着是你放肆了,皇上想要杀谁还得定个罪名呢,长公主比皇上还厉害?罪名都不给,直接挖坑埋呀?再说,你算老几?想要杀也得长公主亲自来一趟吧?”
护院首领很气愤,他用刀尖指着阿水:“简直无法无天!”
李昭笑了,刚要开口嘲讽一下,那首领被李昭的笑激怒了,挥刀直奔李昭,阿水出手比首领慢,速度却比他快,他的刀没能挨到李昭,阿水的剑却穿透了他的胸膛。
首领呆傻的低头看了一下,阿水问:“就无法无天了,你有招吗?”说罢,抽剑。
首领倒地。
护院们一下群虫无首,有人想到先去后面回禀,前脚刚要跑,便有人比他还快,瞬间几人争前恐后的消失在夜色中。
李昭头疼,这跟她预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别说带走阿若,只看眼下境况,长公主在知道有五卫的人跟随的情况下,依旧选择派人来将他们绑了,显然是没想放她离开,眼下又有两条人命在……但总要先知道阿若是生是死呀。
阿水怒视着正在后退的护院,低声问李昭:“我是不是又惹祸了?”
“死一个是罪,死两个三个都一样吧,还能杀几人便杀我几次?”
阿水抿了抿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前院的几处屋门被人推开,走出来几个中年人。
这几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别问怎么看出来的,阿水眼睛都瞪圆了,像是能闻到危险的气味一般,低声道:“这几个人有真功夫,六子告诉他们几个,若是有机会能逃,告诉魏世……我没啥好跟他说的。”
李昭哎呀了一声问:“还没交手呢,你怎知咱们打不过?”
“这几个人……邪性!”
李昭仔细打量其中一人,这人也是配合,竟是朝光亮处走了几步,李昭便也看清这人面容青白,眼窝深陷却透着诡异的光,一身灰袍,指甲乌黑且长,不知是泥垢还是……走路毫无动静,像是飘过来的一般,那些护院见到几人,即刻让出路来,像是怕躲避不及被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