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然和魏世回到洛京城后,还没来得及问吴王谋反案子的详情,便都趴下了。
可眼下这时间出了这等样的事……若是身上没伤,魏然觉着这事都不用李昭出面便可查清办妥,他想了又想,便将自己的腰牌交给六子,说:“你们几个全都去镖局听从李姑娘调遣,我的腰牌让李姑娘看着用,叫开城门能用的上,别管对方是谁,见到腰牌……或许也能有用,至少能让对方忌惮,拖到天亮。”
魏世也摘下自己的腰牌扔给六子,说:“连我的人一起用吧,阿水的伤刚好些,真说遇到硬茬,她可经不得再伤一回。”
魏然提醒道:“我这般做是不得已,眼下我是真骑不了马,但等皇上知道了……轻了也是这次的板子算是白挨了,重了,便是这些年的差事都算是白干了,你凑啥热闹?”
魏世哼了一声说:“活一天算一天吧,谁知道这又是谁下的套?要说李昭他们也算是运气差,好好的走镖,怎就沾惹上这些事了?都回到家了,还不消停……”
魏然眼前一亮,赶忙说:“你说的对,这一次不知又是哪条线上的人出来蹦跶,今日刚刚去天牢审过柳石,晚上镖局就出事……来人!回禀皇上,我有要事回奏!”
魏然抬着头喊完又低声对魏世说:“这事儿若是皇上出面,十拿九稳!我倒要看看是谁这般胆量!”
……
李昭没想到等来的不仅仅是六子和一众随从,还有新任府尹孙维。
孙维是谁?
鸿胪寺卿,从三品。
洛京城苏府尹下来的太过突然,先帝驾崩,新皇继位都未曾动过这位苏府尹,皇上想要的是安稳,谁能想到他会与吴王凑到一起了?
洛京城府尹这个职位首先要对皇上有绝对忠诚。
这可是皇上家门口,但凡有异心,那还了得!
所以李昭能让柳石开口说出当年事,挖出苏府尹,对皇上来说那可是实打实的功劳,但皇上不但没有口头表扬,甚至于将这个功劳悄悄的挪到了魏然名下,而魏然也没有替李昭争取,他巴不得世人都以为是他让柳石开口的。
但魏然知道今晚这事儿明摆着冲着李昭去的,结合白天走了一趟天牢,不管是否与吴王谋反案有关,魏然都要说两件事有些瓜葛,他才敢这个时辰找皇上为李昭想法子解决眼下难题。
洛京城作为帝都,皇亲国戚、高官显贵云集,管理难度极大,府尹这个位置若非有真才实学,实难胜任。
孙维白天还是鸿胪寺卿,黄昏的时候收到旨意便是洛京城府尹了,一个搞外交的官员也能做得了洛京城的父母官?
魏然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即刻便体会到皇上的无奈,连洛京城府衙都被人渗透了,刑部、大理寺、户部这些衙门口还能多干净?这都是先帝留下的祸患,由得儿子们发展自己的势力,这时嫌江山太稳固了?六部官员,谁是谁的谁?
可也不能全都杀了呀。
但鸿胪寺这个清水衙门,或许还能用一用。
于是,孙维准备上任了。
但他也没想到会提前上任,可见今晚这案子需要慎之又慎。
……
孙维没有跟李昭客气寒暄,更没有问:“你家大人呢?”甚至连屋子都没进,只在院中问了李昭几个问题,主要是问温泉庄子的位置?谁参与其中?如何知道这是计谋而非实情?
李昭即刻让阿水去将殷氏架来。
孙维见到仍有力气嚎哭,句句都离不开只要能保住她女儿,镖局有的是银子,却句句不提温泉庄子在哪个位置的殷氏,孙维的脸色终是有些难看了,他扭头严肃的问李昭:“她是那姑娘的亲娘吗?”
李昭也严肃的回答:“应该是。”
“我看着不像,她这般拖延不像是要救亲生女儿,分明是给贼人时间逃脱。城外有温泉的庄子不少,只说是御史夫人,如何救?据我所知,城外的温泉庄子没有哪一处是御史家的。”
殷氏脸上的哭相瞬间僵住,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人猝不及防地扼住了喉咙。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往日里泼辣撒野的气焰荡然无存,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在众衙役的目光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活像被惊雷劈中一般愣在原地。
她不是不想说温泉庄子到底在哪个位置,可她根本不知道,之前也是太过兴奋,想着这次有人帮她,必定能惩治了李昭,根本没想起来细问温泉庄子在何处,对方的原意是来车接送,自然也不用说在何处,可殷氏没能让李昭去呀,来接人的马车上只有阿若,晚上这一出也是头天晚上殷氏想出来的,今日与来接阿若的那位御史夫人的大丫鬟说了,那丫头也是个机灵的,能当御史夫人半个家,当时听了还夸殷氏想得周全,还嘱咐殷氏一定要在快关城门的时候说,如此一来,李昭便没有时间多想,只要李昭出了城门,这一晚可就回不来了。
殷氏想到李昭明日起便不能在家中耀武扬威的,镖局终可交到儿子手里,女儿也有御史夫人做媒嫁入高门大户,来日得是何等风光!
殷氏就这么美了一整日,眼下才隐约感知到自己确实有些轻信于人了,但心里仍旧有那么一份侥幸,那人就是御史夫人,女儿现下正在温泉庄子泡温泉呢。
“御史夫人怎会说谎,她家的温泉庄子,多打听打听……”
孙维摇了摇头看向李昭。
李昭说:“大人未来之前,我过了过脑子,城外那片有温泉的地儿,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扎堆,今日来人接走妹妹时,镖局中又无人注意到,若真是出城了,也只能问问守城的官兵,哪家大户人家出城,他们的马车上应都有标记。”
孙维点头又问了句:“你会骑马否?”
阿水忙说:“她差不多长在马背上。”
孙维又点了点头说:“去城门口等我。”
李昭以为这位看着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是回家备车,想说镖局也有舒适的马车,但孙维转身便走,众衙役自然跟随,乱糟糟了一阵子,根本没给李昭说话的机会。
六子怀里只揣着魏世的腰牌,魏然告状成功后,便要回了腰牌,且也只派了两名随从跟着六子来了,魏世却让六子拿着腰牌去找他宫外的随从,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叫上,所以这会儿镖局的习武场上有六名魏世的随从,六子刻意给阿水介绍了一下。
魏然收回腰牌也是要给魏世在阿水面前显露的机会。
阿水看着这些人纳闷的问六子:“他是怕我死在他前头吗?”
六子很诚实的点了点头,说了声:“是!”
李昭怕阿水发飙,即刻喊了一声:“备马!”
徐亮先从暗处蹦出来,着急的问:“都带谁?”
李昭看了看院中这些人,按理说已经够用了,不管对方是谁,还有府衙的人呢,真敢在皇上眼前作乱?
这一趟理应无险。
于是,李昭说:“只阿水跟着便可。”
……
李重刃自然也没有跟着,他坐在屋中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喃喃自语。
屋内一角,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正蹲在那里玩手中的小木凳。
“……原本是想找个人照顾昭儿,没想到给昭儿找来个祸害!我知她蠢笨,却没成想蠢成这样。”
“你也没强哪去!”老头接口说了一句。
李重刃重重点头,说:“若非有昭儿,真不知眼下镖局会是何等模样。”
“哼!哪里还有镖局在。”
“可阿奇和阿若也是我的儿女,你说,我能咋办?”
“咋办?早就跟你说过莫要让殷氏养在身边,你不当回事,现下都长大成人了,你知道着急了?”
李重刃叹气。
老头又哼了一声说:“你叹的啥气?要叹气也是昭儿叹气!”
“这门亲还不是你看上的?!”李重刃狠狠地放下酒杯。
“我就是看上她蠢,好糊弄,谁知道竟是蠢成这样!”老头蹲在那里,轻轻擦拭着小木凳低声又说:“都是命!我以为只我需要装,没想到你也装了十几年,咱们爷俩儿,谁也别说谁,李家还是要靠昭儿。”
“说到底,谁惹的麻烦?!”李重刃气哼哼的问。
“你没得选,受着吧,眼下只盼着昭儿能找个好的,这次之后,你再将阿奇阿若都教训一番,让他们长长记性,来日镖局也就无忧了。”
李重刃仰头喝了杯中酒,说:“魏然除了年纪大点,各方各面的,我觉着都不错,只是没法子入赘,再好也无用。”
“无用便不要想!”
……
此时,李昭带着一行人已经到了城门口,守城官兵即刻有人过来问话,六子给他们看了魏世的腰牌,便再无人打扰。
如今虽已是春天,但这个时辰依旧很冷,好在没用李昭等太久,夜色中一队人马缓缓朝城门走来,为首的是一个老头骑着一头驴。
李昭喝了几口冷风,才想到要闭上嘴。
阿水不解的低声问李昭:“这老头……是刚才那个老头吗?”
“不可没规矩!那是孙府尹。”
待孙维一行人快走到近前,李昭才看清孙维身后除了府衙的衙役,还有不少兵士。
这是去调兵了?
李昭惊讶的再次喝了冷风,她知道只凭魏然的脸面,顶多是让孙维提前上任,但没本事调兵,既然调了兵……那就是……她着实没想到魏然会惊动了皇上!
孙维到了城门前,自有守城官兵迎过来,李昭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很快,城门被缓缓开启。
孙维这才朝李昭招了招手,李昭下马跑过去。
孙维慈祥的说:“守城官兵清楚记得上午只有长公主的马车出城。”
李昭只觉着一阵冷风钻进骨头里,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脑子里却在想:“怎又招惹上长公主了?”
长公主在洛京城是个很不一样的存在,她是先帝第一个孩子,也是先皇后嫡出,但那时候的先帝还是少年,离宝座还很远,或许是初为人父,那时候又没什么糟心事,先帝表现出与之后完全不同的状态,对这个孩子相当宠爱。
长公主是唯一被先帝抱过的孩子。
其实长公主的出生与先帝当年处境的变化没有任何关系,但先帝就是觉着这个闺女给自己带来了好运。
先帝登基后,后宫中的妃嫔一年比一年多,后宫新生儿的啼哭声也是年年不断,夭折的婴孩也是年年有,有些孩子夭折了都未能见先帝一面,这时候,长公主的亲弟弟出生了,这位出生便是太子的孩子,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在朝堂上,在百姓中,都没有留下什么能说说的话题。
先皇后前脚走了没几个月,太子便被废了,那时的长公主刚刚嫁人,嫁的是从七品翰林院编修林文修,此人虽官职低微、出身寻常,却也曾在翰苑伏案,校勘经史,只可惜福薄命浅,做皇家女婿未及数年便染疾离世,之后长公主一直都是寡居公主府。
可这事在民间传的可不一样,那时候百姓都知道这位长公主多厉害,也都知道当时的皇上最疼爱的,也是唯一得宠的便是这位长公主,莫说城里的百姓,便是朝中的官员也十分关注这位公主的婚事,都在猜谁有本事娶到这位公主……
那时候,现在皇上的母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都还没有入宫。
而这位受世人关注的公主最终只嫁给了一个小小编修,令很多人唏嘘,不解,甚至是遗憾,而后那位驸马又早早离世,甚至没有留下子嗣,这事儿不知被多少百姓当做饭后谈资,说了一年又一年,像是那位得宠的公主尚且过成这副可怜样,他们的日子便也就不觉着苦了……
可时间一长,慢慢的少有人记得还有这么一位寡居的公主,尤其是先帝的儿子们能活下来的,都长大了,夺嫡的争斗在先帝的期盼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