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朔的出生，让承乾宫成了紫禁城最温暖的所在。小家伙能吃能睡，哭声洪亮，几日功夫就褪去了初生时的红皱，变得白嫩可爱。
胤禛处理完政务，大半时间都耗在这里，抱着儿子舍不得撒手，连批奏折都要让人把摇篮放在跟前。
这日傍晚，胤禛逗弄了儿子好一会，直到乳母将吃饱睡熟的弘朔抱去偏殿，殿内才安静下来。
泠雪靠在引枕上，看着宫人收拾东西，忽然轻声开口：
“四哥，有件事我想跟你说说。”
胤禛正端着参茶要喝，闻言放下茶盏，坐到榻边，握住她的手：
“什么事？你说。”
他语气温和，带着特有的纵容。
泠雪看着他，目光清亮而平静：
“关于朔儿……还有弘晖。”
胤禛眼神微动，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四哥，”
泠雪反手握住他的大手，语气认真。
“我不想让朔儿当皇帝。”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殿内。饶是胤禛心有准备，也被她这直白得近乎石破天惊的话震得瞳孔一缩。
历朝历代，后宫妃嫔哪个不是盼着儿子能继承大统？就连皇后宜修，对弘晖也是寄予厚望。
“皎皎，你……”
胤禛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泠雪却笑了笑，继续平静地说下去：
“那个位置太累太苦，也太孤独了。我不希望我的儿子，一生困在那把龙椅上，日夜操劳，时刻提防，连个真心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只愿他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她顿了顿，目光愈发坚定。
“如果我的儿子有这想法我不会阻拦，但我想我的儿子应当不会。而且我觉得，弘晖那孩子，更适合。”
胤禛彻底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泠雪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不为自己儿子争，反而去肯定别人的儿子？
“弘晖仁厚，稳重，心中有丘壑，也有容人之量。”
泠雪缓缓道：
“他是由皇后姐姐精心教养长大的，嫡子的身份名正言顺。更重要的是，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想把祖宗基业治理好，而非仅仅贪恋权位。由他继承大统，于国于民，都是幸事。”
她抬起眼，直视着胤禛深邃的眼眸：
“四哥，我知道你疼朔儿。但疼他，未必要把他推到风口浪尖。给他一份自在，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才是真的为他好。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胤禛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他从她眼中看不到一丝虚伪和试探，只有一片澄澈的坦诚和深沉的母爱。
他忽然想起，她似乎从未对权力表现出过多的热衷，她做的那些事——女学、医馆、甚至暗中关注火器边防，看似不守规矩，细究之下，无一不是着眼于国计民生。
她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人之私利。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胤禛心头。有震惊，有释然，更有一种深切的动容。
他伸手，将泠雪轻轻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沙哑：
“皎皎……朕明白了。”
他明白了。他的皎皎看得比谁都透，也比谁都豁达。她支持弘晖，是因为她真心认为那是对大清最好的选择。
这份清醒与格局，让他这个帝王都心生敬佩。
“朕答应你。”
胤禛收紧手臂，郑重承诺：
“朕会好好培养弘晖。至于朔儿……如果他真的不愿，朕会让他做个最逍遥快活的王爷，绝不让那些纷扰沾身。”
“谢谢四哥。”
泠雪靠在他怀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得到了他这句承诺，她心中最后一块大石也落了地。
她的朔儿，将来可以活得轻松许多。
几日后，弘晖来承乾宫请安。
他先是规规矩矩地向泠雪行了礼，问了安，又去偏殿看了睡得正香的小弟弟，动作轻柔，眼神里满是好奇和喜爱。
回到正殿，他坐在泠雪下首的绣墩上，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昭娘娘，儿臣今日来，还有一桩喜事要禀报娘娘！”
弘晖的声音都亮了几分。
“哦？什么喜事让咱们大阿哥这么高兴？”
泠雪笑着问。
“是娘娘倡办的女学！”
弘晖激动地说：
“京畿的试点成效远超预期。据儿臣所知，首批入学的女子，已有近八成学有所成。更有聪慧者，如娘娘曾提过的春巧，她改良的纺车已在当地广泛推广，用过的人评价都很高。还有女医馆，开业数月，已救治妇幼病患数百人，颇得乡民赞誉！”
“儿臣日前查阅地方奏报，皆言民间风气为之一新，女子地位亦有提升。昭娘娘，您此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他一口气说完，眼中闪烁着敬佩与激动的光芒。他是真心为这项举措的成功感到高兴。
泠雪听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她看着弘晖，柔声道：
“能有此成效，是皇上圣明，皇后娘娘支持，地方官用心，也是那些女子自己肯学肯干的结果。我不过是开了个头。弘晖，你能看到此事于国于民有益，我很高兴。记住，为君者，眼光要放长远，要看得见这天下除了男人，还有一半的女子。她们明理、能干，亦是社稷基石。”
弘晖站起身，恭敬一揖：
“儿臣谨记昭娘娘教诲。定当以此事为鉴，日后若……必当重视教化，使人尽其才！”
他这话，已隐隐有储君的气度。泠雪满意地点点头：
“好孩子。去看看你弟弟醒没醒，抱来给我瞧瞧。”
“是！”
弘晖高兴地去了，脚步轻快。
看着他的背影，泠雪端起手边的红枣茶，轻轻啜了一口。阳光透过窗棂，暖暖地照在她身上。
弘晖的路，她已经帮他铺垫了一程。而她的朔儿，会有另一条更自由、更广阔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