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紫禁城里里外外张灯结彩,过年的气息一日浓过一日。可这喜庆之下,暗流却涌动得比往年更急。
承乾宫自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内务府送来的年节赏赐堆满了半个库房,各宫贺礼更是络绎不绝。
泠雪临盆在即,免了一切迎来送往,只安心在宫内静养。胤禛几乎日日过来,有时批着折子也要挪到承乾宫来,仿佛只有守在她身边才能安心。
帝妃二人或对坐闲话,或默默相伴,自成一番外人难以插足的静谧温馨。
这日,胤禛看着泠雪艰难侧卧的模样,伸手轻轻抚上她高耸得惊人的腹部,眉头微锁:
“太医说,也就这几日了。朕已让太医院院判、院使轮班值守,产房、嬷嬷、乳母一应俱全,都备在偏殿。……也会让人仔细严密地盯着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和孩子。你……莫要害怕。”
他语气沉稳,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泠雪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挠了挠,懒洋洋地笑:
“四哥在,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很有福气的,我的孩子定会平平安安。”
她语气轻松,但毕竟是首次生产的女人,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
胤禛察觉到她安抚他的意图,让自己心神稍定,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发:
“嗯,朕和你一起等他。”
景仁宫里,宜修将年节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各宫赏赐份例也公允分明,让人挑不出错处。
只是,往寿康宫送年礼时,她只按制备了双份,未多加一丝一毫,派去的也是寻常管事太监,自己再未踏足一步。太后称病不出,她也只每日遣人问候一声,再无多余表示。
后宫众人皆嗅到了这非同寻常的冷淡,愈发谨言慎行。
翊坤宫的年世兰则是另一种忙法。她忙着给“干儿子”准备满月礼,长命锁、金项圈、虎头鞋、各色锦缎小衣裳,琳琅满目堆了一屋子,还时不时跑到承乾宫,隔着肚皮跟“干儿子”说话,被泠雪笑骂吵闹才笑嘻嘻地收敛些。
她这毫不掩饰的热络,倒冲淡了不少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长春宫则冷清得多。
甄嬛早产后身子亏损,需长期将养。新生的四公主体弱多病,太医日夜看顾,才勉强保住。
胤禛去看过几次,赏赐不少,但宠爱终究是平平淡淡。
甄嬛几天来缠绵病榻,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散不去的郁气。郭络罗氏偶尔“路过”长春宫,那声“甄姐姐”叫得是越发清脆,带着几分扬眉吐气的意味。
而在这看似泾渭分明的局面下,一些更细微的变化正在发生。
安陵容如今去承乾宫越发勤勉,不仅读书习字进步神速,还将泠雪赏的料子亲手给未出世的孩子做了几身柔软贴身的里衣,针脚细密,用心至极。
泠雪看着,对琥珀夸奖她道:
“看看我这安妹妹手多巧,非常人可及。”
安陵容眼眶微红,伺候得愈发尽心。
沈眉庄依旧每日去寿康宫请安,侍奉太后汤药,礼仪周全,却再不提半句后宫是非。太后有时旁敲侧击,她也只垂眸恭顺应答:
“臣妾愚钝,只知侍奉太后是本分,不敢妄议其他。”
太后也无可奈何。从寿康宫出来,她多半会去长春宫看望甄嬛,送些温补的药材,说些宽心的话,是这冰冷后宫中对甄嬛难得的暖意。
博尔济吉特·青鸳依旧深居简出,安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倒是郭络罗·芜妍,眼见甄嬛失势,昭贵妃临产,心思又活络起来,变着法儿想往胤禛可能经过的地方“偶遇”,可惜胤禛如今心思全在承乾宫,她几次精心打扮都落了空。
腊月二十八夜里,天空飘起了细雪。
承乾宫寝殿内,地龙烧得暖极。泠雪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阵紧过一阵的宫缩痛醒。她深吸一口气,推了推身边浅眠的胤禛。
“四哥……”
胤禛瞬间清醒,猛地坐起:
“皎皎?”
借着帐外留夜的宫灯,他看到她额上沁出的冷汗,脸色一变,朝外疾声道:
“来人!快传太医!”
整个承乾宫瞬间灯火通明。训练有素的宫人们按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程度行动起来。稳婆、太医迅速就位,热水、参汤、剪刀、白布……一应物什流水般送入产房。
胤禛被拦在产房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痛哼,负手立在廊下,面沉如水,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皇后宜修闻讯立刻赶来,指挥若定,安抚宫人。华妃年世兰也急匆匆跑了来,被宜修一个眼神制止在院中,只能焦急地等待。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六宫。
寿康宫内,太后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眼神闪过一丝不甘。长春宫里,甄嬛从梦中惊醒,听着窗外隐约的动静,望着帐顶,一夜无眠。
雪,静静地下着,覆盖了朱墙碧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