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睁开眼的时候，医疗舱的灯是暗的。只有几条应急线路在墙角闪着红光，像是某种警告的余烬。他记得自己最后站在船头，风从海面刮过来，带着铁锈和盐的味道。然后左肩的金纹收拢成环，身体像被塞进烧红的炉膛，再之后就是一片空白。
现在他躺在维生平台上，外衣已经被剪开，胸口贴着三块电极片，导线连到旁边一台嗡嗡作响的机器上。呼吸管插在鼻腔里，凉得刺骨。
“你醒了。”林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没有看她，但能感觉到她在动——终端屏幕亮起，数据流开始滚动。
楚河想抬手拔掉呼吸管，结果刚一用力，左臂的金纹猛地跳了一下，整条手臂瞬间发麻，像是有电流顺着骨头往上爬。
“别碰它。”林玲走过来，蓝光瞳孔对准他的眼睛，“你的基因锁正在充能，能量源来自月球轨道上的深红环。频率完全同步，误差不到0.03赫兹。”
楚河没说话，只是盯着天花板。他知道这不是系统推送的力量，也不是他自己激活的。这股能量是从外面灌进来的，像一根看不见的管子，直接插进他的脊椎。
“我试过切断信号。”林玲的手指在空中划了几下，调出一个半透明界面，“量子干扰协议启动后，你的体内反向释放了一道金色脉冲，把我的主控终端炸了。现在舰桥只能用备用线路。”
楚河终于转过头，“你说……它是活的？”
“不完全是。”她顿了顿，“更像是预设程序触发了连锁反应。深红之眼虽然崩解了，但它留下的架构还在运转。而你，是唯一能接收并响应这个频率的载体。”
话音刚落，楚河背部突然一阵灼热。他咬住牙，伸手去摸战术外衣内袋——陨石还在，但表面温度高得吓人，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
林玲立刻扫描，“脊柱符文活跃度上升47%，金纹覆盖范围扩展至左肩胛骨下方。第八阶中期……已经突破了。”
楚河坐起身，动作很慢。每动一下，皮肤底下都像有东西在游走，不是痛，也不是痒，更像是一根根细线在拉扯神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的老茧裂开了几道口子，渗出血珠，但血的颜色偏金，落地时发出轻微的“滋”声。
“你在流能量。”林玲说。
“我知道。”楚河握紧拳头，“帮我接通雷达。”
林玲没动，“你现在不适合接触外部信息。刚才那股反冲差点烧毁我的意识缓冲区。如果你再强行调动雷电异能——”
“我不是要战斗。”楚河打断她，“我只是想知道，我们还在不在航线上。”
林玲沉默两秒，手指轻点，投影展开。画面切到破冰船前方海域，一片漆黑的海面上，正中央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直径超过五公里，边缘泛着暗红色波纹，像是水底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三分钟前出现的。”她说，“没有任何气象或地质活动支撑，水温异常升高，热源来自海底两千米以下。而且……”她停顿了一下，“漩涡中心检测到高强度电磁屏蔽层，结构特征与深红之眼早期基地防护罩一致。”
楚河盯着那团黑影，忽然觉得背上的符文烫得厉害。他解开衣服，让林玲重新扫描。
投影刚亮起，两人同时愣住。
原本沿着脊椎向上延伸的符文，此刻竟开始分叉，形成一张网状结构，而节点位置，恰好对应着他体内几处主要神经交汇点。更诡异的是，那些线条的走向，和亚马逊雨林某片区域的地图轮廓完全吻合。
“这不是随机生成的。”林玲低声说。
就在这时，楚河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
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而是直接出现在意识里，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却又清晰得不容忽视。
“你还记得蝴蝶吗？”
他猛地抬头。
“阿伊莎？”他下意识喊出这个名字。
回应他的是一阵短暂的静默。接着，那股声音再次浮现：“你救下第一只幼体那天，雨下了七个小时。它们翅膀上的鳞粉沾在你手上，后来被风吹进了伤口。”
楚河闭上眼。记忆翻涌上来——泥泞的地面，断裂的藤蔓，一只半透明翅膀的小虫挣扎着爬向他。他把它捧起来，放进怀里。第二天，他的手臂就开始发烫，出现最初的血丝纹路。
“是你留下的东西。”他说。
“是我。”那个声音平静地回答，“血藤基因链一直潜伏在你体内，等的就是这一刻。深红环唤醒了它，但也给了我们反击的机会。”
林玲看着楚河的表情变化，“你在和谁说话？”
“阿伊莎。”楚河睁开眼，“她还在。”
“不可能。”林玲摇头，“她的意识早在献祭时就——”
“不是复活。”楚河打断她，“是传承。就像种子埋进土里，等雨水来了才会发芽。”
话音未落，他背部的符文突然剧烈震颤，金纹也开始逆向流动，从手臂往心脏方向收缩。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袭来，仿佛整个胸腔都被攥紧。
“它们在抢控制权！”林玲迅速操作终端，“深红环的能量流加速注入，你的神经系统正在被格式化！”
楚河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响起低频嗡鸣，像是千万人在同时低语。他看见幻象——无数个自己站在不同时间点上，有的持刀，有的倒下，有的仰天大笑。一个声音在他脑中重复：“宿主已确认，进化序列启动。”
“别让他们得逞！”林玲扑过来，试图将生物电导流装置接入他背部节点。
可就在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一道金色雷电从符文网络中爆开，把她整个人掀飞出去，撞在墙上。
“别管我！”楚河嘶吼，“让它进来！”
林玲趴在地上，蓝光瞳孔闪烁不定，“你疯了？你会被彻底改写！”
“那就改写！”他抬起头，眼中已有金纹蔓延，“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失控的变量！”
下一秒，他主动撕开胸前最后一片衣物，露出心口位置。那里，一道新的符文正在浮现，形状介于血藤脉络与雷电分支之间。
“现在。”他在心里说，“一起。”
寂静持续了不到两秒。
然后，一股暖流从脊椎底部升起，不像之前那种粗暴灌输的能量，而是缓慢、有序，像树根扎进土壤。金纹不再躁动，反而与那股暖流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新的循环路径。
楚河的身体缓缓挺直。
他睁开眼，瞳孔深处闪过一丝红光，转瞬即逝。
“稳住了。”林玲撑着墙站起来，声音有些发抖，“基因锁进入可控过载状态，深红环的同步率下降到12%。你……做到了？”
楚河没回答。他慢慢站起身，走到舷窗前。外面，海浪依旧翻腾，漩涡仍在扩大，边缘已经开始吞噬漂浮的冰块。
“它们在等我。”他说。
“谁？”
“下面的东西。”他把手贴在玻璃上，“阿伊莎说的没错。这不是自然现象。它们感应到了我的变化。”
林玲调出最新扫描数据，“水下集群密度超出计算极限，至少有上千个大型生命信号。而且……”她皱眉，“它们的基因波动，和卡门机甲残骸上的能量残留匹配度达到89%。”
楚河点点头，转身走向舱门。
“你要去哪？”林玲问。
“去前面。”他说，“既然它们想见我，那就别让它们等太久。”
他走出医疗舱，脚步比想象中稳。每走一步，背上的符文就亮一分。当他踏上主甲板时，远处海面突然掀起巨浪，漩涡中心裂开一道缝隙，隐约可见某种巨大构造体的轮廓正缓缓上浮。
楚河站在栏杆边，望着那片翻腾的黑水。
风又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