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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科幻小说 > 星灵一 > 第7章 布谷鸟的最后一声啼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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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布谷鸟的最后一声啼鸣.(下)

雨,K一直都很厌恶雨。她所经历的一切不幸似乎都与雨密不可分。从一开始失去家园的那场战争到失去老李的那个雨夜,雨,一直都是莱索米亚永恒的主题,他们总说莱索米亚在下雨是因为人民在哭泣。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莱索米亚的雨夹杂着一股血腥味,然而那不是唯一的雨,从她失去老李的那个雨夜起,在她心里就有一场不曾停歇的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淹没了她所有的柔软与希冀。那也是她获得权能的夜晚,大雨冲刷掉她身上的血腥味,仿佛带领她踏上一条弥漫着杀戮的道路。阴郁的天空下,海潮的腥味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血红的海——雨水竟似血液般浸染了断壁残垣,也将搁浅在沙滩上的鲸群染成触目惊心的色彩。K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变回了年轻时的模样,并意识到这里正是她的超算空间。

一直落下的猩红暴雨早已汇成血红汪洋。K觉得人的一生,从某个节点开始,就注定不停地失去;对她而言,这一切便始于那场夺走老李的雨夜。那一天,一个名叫库洛艾的少女蜕变成了残忍、勇敢、疯狂又坚强的K。她在沙滩岸边注视着那片满是鲸鱼的冥滩,红色海水一浪接着一浪不断冲刷着巨大的鲸躯。她忽然开怀大笑,笑声在血色海面上回荡:“哈哈哈~看来我也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啊。”某种悸动让她朝那些鲸鱼走去。平日里她最厌恶与人有肢体接触,但此刻却紧紧抱住一头白鲸。“再见了,伊丽丝。”在拥抱那头白鲸的那一瞬间,K所有与伊丽丝相关的记忆涌现脑海。“自打老李离开后,你一直伴着我,就像母亲一样,谢谢你,伊丽丝。”

接着她又走向另一只白鲸,忽然扬起手狠狠扇了一下鲸身。“达斯米安,你这个大混蛋。我早就想动手了。”随后她深深抱住了这头白鲸,眼里是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可我又最爱你了。”那些画面一一闪过——她在雨夜独自等待达斯米安的痛苦、他死而复生时的惊喜、最终失去他时的不舍。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为K的记忆涂抹上无法忘却的浓墨色彩。然后她看见了那只与众不同的蓝鲸,她走到对方面前,蓝鲸轻轻用额头蹭了蹭她,“好久不见,老李。别担心,我马上就能来陪你了。”K在看向蓝鲸时满含思念,轻叹:“我想我又让你失望了。第一次,我没能拯救你。第二次,我也没能看着苏菲娅长大……”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蓝鲸突然开口。K一时愣住:“更重要的事情?”蓝鲸提醒着她:“你忘了吗?苏菲娅,那孩子可是很依赖你啊。”听到苏菲娅的名字时,一束耀眼的光穿破猩红的天空,照在K那满是鲜血的身上。她没有再笑,反而失声痛哭,压抑已久的痛苦和不舍如浪潮般汹涌倾泻。这时,一双温暖而厚实的大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就像过去无数次那般。“K,你已经长大了。苏菲娅让你的生活多了幸福,不要再把悲伤深埋心底,不必再笑了,想哭就哭吧。”K的内心像被巨大的冲击撞开,她想起与苏菲娅一起度过的点滴:那是自己因为达斯米安的“假死”而颓然离去,遇到苏菲娅,继而承接了老李未竟的传承。猩红色的天穹乌云密布,面前的血海发出无数死在K手上的冤魂的嚎叫,曾经家园的断壁残垣浸泡在血海中,仿佛无声地控诉着。但却有一丝光芒穿透那深厚的乌云,照在K的身上,宛如舞台的聚光灯。

她轻声说:“谢谢你,老李。这是最后的一场雨了,之后——该放晴了。”无数道光芒仿佛调皮的精灵,从厚重的云层中倾泻而下,它们像金色的瀑布般泻在大地上,每一缕光线都带着温暖的问候,暴雨在这神秘的光辉中悄然退散,就像一位刚刚情绪激动后终于平静下来的老朋友,留下一片宁静与温柔。曾经那片血红的海洋,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洗礼,在光与雨的共同作用下,阴霾尽散,慢慢幻化为深邃蔚蓝的梦境。海面上,鲸鱼们不知为何似乎也被这温柔的转变感染,一个接一个地悄然隐退,而留在眼前的,则是一片金黄色的沙滩,闪烁着柔和而醉人的光芒。

K跪坐在沙滩上,苏菲娅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她紧紧将那女孩拥入怀中。天空中阳光明媚,蓝天白云映衬着蔚蓝的大海。无数金色的水母从海洋的深处升腾而起,向着蔚蓝的天空飘去。所有的记忆如电影胶带一般播放起来“断壁残垣之下那双温暖的大手”,“失去老李的那个雨夜”,“达斯米安的假死”,“与苏菲娅的相遇”,“与达斯米安真正的分别”,“与托尼相遇踏上星之键的征途”……K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只是一场无可救药的悲剧,然而即使经历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失去,即使自己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恶人,她却猛地意识到自己是被许多人爱着甚至依赖着。她被夺走许多,她也夺走了许多,她不祈求上帝宽恕她的罪恶,但她选择接受自己。

在现实中,K猛然睁开双眼。她摇摇欲坠地站起,喃喃道:“还没有结束……这是我最后的时停了。”以生命作交换,她超越了原本的极限,再度获得五秒的珍贵时间。在仅剩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却决绝的弧线;她用脚猛力蹬向一个量产机,单臂按住另一个量产机的头完成托马斯回旋,借此跃向半空,傲然抬头朝剩余敌人竖起中指:“hasta la vista!(西语:永别了)”当她的头触到掉落在那儿的引爆器时,时停结束。霎时,“砰”的一声巨响震彻苍穹,巨大的火焰瞬间将K和量产机们吞没。那一刻,K长久以来的凶戾与疯狂在火光中沉淀,她凶狠了一辈子的神色忽然变得柔和,她的意识彻底消散,想要再看一眼苏菲娅,却已来不及。“五秒,果然还是太短暂了啊,甚至来不及再看你最后一眼。”

布谷鸟的最后一声啼鸣穿透云霄,撼动森林,如对命运的最后抗争。逃亡的众人望见空中那簇狂烈的火光,爆炸的冲击波将众人掀翻在地,巨大的风在耳边呼啸。一时间众人浑然不知该哭还是该喊。“走啊,快!”菲尔德声嘶力竭地催促,“前面就是太空电梯了,别让K白白牺牲!”在他们奔跑离去的背后,老人脸上露出了视死如归的眼神,他毅然回头,朝紧追不舍的量产机扣动扳机吸引它们的注意。“我一直在等这个时刻。”他说着,解下挂满腰间的手雷环,将那枚手雷牢牢攥在手心。量产机们潮水般地向他涌来,老人缓缓闭上眼睛。“K,我想我们很快会见面了。”一瞬之间,火光吞没了他单薄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