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达维亚外海,星罗棋布着无数大小岛屿,其中许多荒无人烟,成为海盗或某些势力藏匿的绝佳地点。戚继光舰队根据郑经信上模糊的指引,在这片复杂水域中艰难地搜寻着那个“无名岛”。
“将军,这一带岛屿太多了,而且很多在地图上都没有标注!”副将看着海图上密密麻麻的小点,眉头紧锁,“郑公子只说在巴达维亚外海,这范围太大了!”
戚继光站在船头,海风吹拂着他坚毅的面庞。“郑经既然能传出消息,说明他离目标不远,甚至可能已经登岛探查。他一定会留下标记!”他沉声道,“传令各舰,放慢速度,仔细沿岸搜索,注意观察是否有新近的船只活动痕迹,或者……我们约定的联络信号!”
舰队如同梳子一般,细细梳理着这片陌生的海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夕阳开始将海面染成金黄,搜寻依然没有结果。一种焦灼的气氛在舰队中蔓延。
就在戚继光考虑是否要分兵扩大搜索范围时,主桅杆上的了望哨突然高喊:“右前方,那座有白色断崖的岛屿!崖顶!有反光!像是……像是镜子的闪光!”
所有人精神一振!戚继光立刻举起望远镜,对准了望哨所指的方向。果然,在一座岛屿陡峭的白色断崖顶端,有一点微弱的、有规律闪烁的反光!长短长短——正是他们与郑经约定的简易信号:发现目标,速来!
“就是那里!全队转向,目标白色断崖岛,保持警戒,低速接近!”戚继光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果断下令。
舰队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座岛屿。岛屿不大,植被茂密,那道白色断崖面向外海,异常醒目。绕过断崖,是一个被珊瑚礁半环绕的小海湾,湾内水色深暗,是个理想的避风锚地。
而此刻,湾内赫然停泊着两艘船只!船型正是大明常见的福船制式,但船帆破损,船身上还有明显的撞击和……火烧的痕迹!正是失踪的那两艘商船!
“找到了!”副将兴奋地低吼。
但戚继光的心却沉了下去。船上静悄悄的,不见人影,也看不到任何看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祥的寂静。
“派两艘快船,搭载陆战队,登陆搜查!注意安全,可能有埋伏!”戚继光命令道,“各舰火炮对准海湾出口和岛屿制高点,随时准备火力支援!”
两艘快船载着数十名精锐水师士兵,小心翼翼地划向海湾。士兵们迅速登陆,组成战斗队形,向那两艘搁浅的商船和附近的丛林搜索前进。
戚继光在“靖海”号上,紧紧盯着登陆部队的动向。时间仿佛过得格外缓慢。
突然,登陆部队发出了信号:安全!发现生还者!
戚继光立刻乘坐小艇上岸。刚踏上沙滩,一名带队哨官就迎了上来,脸色沉重:“将军,船上……船上没有人,但在底舱找到了十几个被锁住的船员,都受了伤,虚弱不堪。他们说……货物都被搬空了,大部分船员被……被转移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戚继光快步登上其中一艘商船。底舱阴暗潮湿,空气中混杂着血腥和霉味。十几名衣衫褴褛、身上带伤的船员蜷缩在角落,看到身穿大明官军服饰的戚继光,如同看到了救星,纷纷挣扎着想要起身。
“将军!救救我们!救救其他弟兄啊!”一个看起来是船老大的汉子带着哭腔喊道。
“慢慢说,怎么回事?是谁袭击了你们?其他人被带到哪里去了?”戚继光蹲下身,沉声问道。
“是……是西夷船!好几艘,没挂旗!他们火力很猛,撞沉了我们一艘护卫船,把我们逼到这里……”船老大喘息着,眼中满是恐惧,“他们抢走了所有值钱的货物,然后把我们大部分人都押走了,只留下我们这些受伤走不动的……他们,他们还说……”
“说什么?”戚继光追问。
“他们说……这是给大明的一个教训……让我们滚出南洋……”船老大声音颤抖。
“那些西夷人,有什么特征?说话口音?船只有什么特别标记?”戚继光试图抓住任何线索。
船员们七嘴八舌地描述起来,但大多混乱不清。有人提到袭击者中有“红头发”,有人说听到他们喊话像是“荷兰话”,但也有人觉得不太像。至于船只,除了确认是西夷大船,细节都很模糊。
“将军!我们在丛林边缘发现了这个!”一名士兵跑过来,递上一块撕碎的深蓝色布料,上面沾着血迹,布料质地粗糙,不像大明产物,上面还有一个模糊的、被部分撕裂的印记,似乎是个狮子的图案。
“这是……”戚继光仔细辨认着那个印记。这绝非普通海盗所能拥有!
“戚将军!”这时,郑经带着几个手下,从密林中钻了出来,他们个个浑身污泥,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锐利。“你们可算来了!”
“郑经!你没事吧?”戚继光迎了上去,“这里到底什么情况?”
郑经喘了口气,快速说道:“我带着人扮成土着,昨天夜里摸上岛的。看守不算严,但很警惕。被掳的船员和大部分货物,前天晚上就被几艘快船运走了,方向是巴达维亚!我们本想跟踪,但对方船快,没跟上。只来得及救下这几个被遗弃的伤号,还有……”他指了指那块布料,“这是在搬运货物时,从一个西夷看守身上撕下来的!我认得,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雇佣兵的制服布料!那个狮子标记,是荷兰省徽的变体!”
证据!虽然还不是铁证,但已经将矛头直指荷兰人!
“荷兰人……果然是他们!”戚继光眼中寒光闪烁,“他们把人货转移,是想毁灭证据!”
“现在怎么办?”郑经急道,“杀到巴达维亚去要人?”
戚继光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巴达维亚是荷兰人经营多年的老巢,重兵布防,我们这点兵力,强行闯入无异于以卵击石。而且,没有确凿到让他们无法抵赖的证据,他们绝不会承认。”
他拿起那块碎布,小心收好:“但有这个,加上生还船员的证词,足以让我们在道义和外交上占据主动!”他看向郑经,“你立刻安排可靠人手,护送这些生还船员和这块布料,搭乘最快的船返回月港,面呈沈总督!这是揭露荷兰人嘴脸的关键!”
“好!”郑经点头,“那咱们呢?”
戚继光望向巴达维亚的方向,语气森然:“我们不走。舰队就驻扎在这片海域,封锁这个岛屿,做出长期搜查的姿态。同时,派出所有快船,在巴达维亚外围航道巡弋,监视荷兰人的一举一动!我要让范·海斯特和巴达维亚总督知道,这件事,没完!”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对郑经道:“另外,让你手下机灵的人,想办法混进巴达维亚城,打听被转移船员的下落。活要见人,死……也要找到尸首!这是我们对那些受难同胞,必须有的交代!”
郑经重重点头,眼中燃着怒火与决心:“明白!我亲自去安排!就算把巴达维亚翻过来,也要找到弟兄们!”
戚继光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再次投向远方那座荷兰人盘踞的坚固城堡。手中的证据虽然有限,但足以点燃反击的烽火。接下来,就看沈总督在月港,如何利用这来之不易的筹码,与荷兰人,乃至他们背后的西班牙人,进行下一轮的博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