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祭拜过往
又过了几天,是一个星期五的上午…吃过早饭…
周教授将门口早市上买的几个西红柿,放在了料理台上…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脸上…
“小刘,午饭早一点简单些。下午你陪我出去一趟。”看似平常的吩咐。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却让我没来由地有些紧张…我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去哪儿…周老师?”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走到客厅的窗边……望向窗外。
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光边。
“去见一个人。”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然后又像自言自语,他轻轻吐出三个字:“胡巧英。”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得我脑里一片迷糊…
——胡巧英。
那个让他写下痛苦与追忆的名字,那个……他曾深爱过的女人。
她不是死了吗?
“他要带我去见她?
周教授,这是闹的哪一出?”
他终于要摊牌了吗?
用这种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告诉我…我心里的胡思乱想…那都只是一个笑话?
还是说,我的存在,对于他和那个叫巧英的过去,有着某种我尚未理解的意义?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周教授没有回答我满腹的疑问,只是转身走向了书房。
把西红柿放进冰箱冷藏…简单的收拾了收拾…
11点…我炒了西红柿鸡蛋…肉炒青椒拌了一点豆皮…米饭…我们早早的吃了午饭…
周教授起身回到了书房…
十分钟后,他穿了一身整齐的新衣…手中多了一本装订整齐的打印稿。封面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救赎》。
他将稿子递给我,目光温和而深邃:“你整理的,我都看过了。有些事情,该带它去该去的地方了。”
我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文稿,指尖发凉。
他没有再多言,径直走向门口。
我也没敢多问…将文稿紧紧抱在胸前,跟了上去。
“上车吧!周教授打开了车门!”我受宠若惊…
周教授驾车……
车子驶出市区,窗外的景致逐渐由喧嚣转为静谧,由高楼变为旷野。
一路无话,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
当车最终停在一片苍松翠柏掩映的肃穆之地时,我的心下才明白过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松针,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四周寂静,唯有偶尔几声鸟鸣。
周教授对这里似乎极为熟悉,他步履平稳,引领我穿梭在一排排静默的墓碑之间,最终在一方素净的墓碑前停下了脚步。
墓碑上,没有照片,生卒年月之下,再无他物,简单得令人心酸。
只简洁地刻着三个字——胡巧英。
——哦,原来如此,我提着的心终于放到了肚里…我又误解周教授了…嘿嘿…这怪老头总是不说清楚…我心里直觉得他好笑。
周教授静静地站立了片刻,然后从我手中接过那叠复印好的《救赎》文稿。
他蹲下身,用口袋里的手帕,极其仔细地拂去碑石上的浮尘。
接着,他掏出打火机。
火焰在午后的微风中悄然升起,贪婪地舔舐着纸张的边缘。
字迹在火光中蜷曲、变黑,化为灰烬,随着一缕青烟,盘旋着升向空中。
周教授就那样静静地蹲着,凝视着那团火,火光在他平静的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是在告别?还是在以这种决绝的方式,将那段沉重的过往亲手埋葬?
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句话。
当最后一页纸化为灰烬,火焰熄灭,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方墓碑,眼神复杂难辨,随即转身,语气异常平静:
“走吧。”
我静静的跟在他的身后…
回程的路上,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
周教授专注地开着车,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柔和。
我偷偷望去,竟在他嘴角捕捉到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车子驶回小区,停稳。
他拔下车钥匙,转向我,脸上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轻松的笑容:
“晚上想吃什么?我来下厨。冰箱里还有条不错的鱼。”
“我怔怔地看着他,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厨房窗户反射的暖光,而非书稿的灰烬。”
那本名为《救赎》的稿子已化为青烟,而真正的救赎,或许此刻才在这个男人的心里,悄然开始。
周教授做的鱼是清蒸的,火候恰到好处,淋着薄薄的豉油,撒着葱丝姜丝,色泽清亮。
我做的蒜泥菠菜碧绿,土豆丝根根清爽。
简单的三菜一汤,热气袅袅,让整个餐厅都弥漫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温润气息。
周教授破天荒地亲自盛了两碗米饭,将其中一碗递到我面前。
他吃饭的姿势依旧优雅,但速度却比平日快了些,看得出胃口不错。
“味道还行吗?”他夹了一筷子鱼腹肉,很自然地放进我碗里,动作熟稔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这鱼,要趁热吃。”
“很好吃,您的手艺真好。”我连忙点头,心里那点拘谨,在他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里,悄悄融化了些许。
我注意到,他今晚的话似乎也多了起来。
“以前,”他扒了一口饭,目光落在氤氲的热气上,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巧英也最爱吃我做的清蒸鱼。她总说,外面的馆子,都蒸不出这个味儿。”
他忽然提起“巧英”,语气却异常平静,没有悲伤,没有眷恋,倒像在谈论一位故交。
这反而让我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他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嘴角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我们刚谈恋爱的时候,条件差,买条新鲜的鱼不容易。每次做鱼,她都像过年一样高兴。后来……后来和雪梅结婚后…日子好了,山珍海味也尝过,可总觉得,再没有那时的滋味了。”
“你做的这个蒜泥菠菜不错,何雪梅做的味道差不多,雪梅最爱吃蒜泥菠菜了”他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米饭在嘴里忽然有些咽不下去了。
这个怪老头……他到底是爱云雪梅,还是爱胡巧英?
他刚刚才在胡巧英墓前,以一种近乎决绝的姿态焚毁了记录着痛苦与深情的《救赎》手稿。
可这顿饭还没吃完,他就能如此平静地提起巧英爱吃他做的鱼,那语气寻常得像在评论天气。更让我心头一紧的是,他紧接着又提起了明媒正娶的妻子云雪梅,说她爱吃蒜泥菠菜,语气里同样听不出波澜,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久远的事实。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脸上。
橘黄的灯光下,他神情专注地剔着鱼刺…
他真的放下了吗?难道他的心里…一直安稳地放着两个女人的印记?
我去…管他的呢,胡巧英喜欢的清蒸鱼…云雪梅喜欢的蒜泥菠菜…我今天统统吃了…哈哈…我狠狠地夹了一筷子蒜泥菠菜,放到了嘴里……
我抬眼看向周教授评论道:“你别说这蒜泥菠菜配清蒸鱼,还真不错…”
周教授似乎没有察觉到我内心的翻江倒海,他放下筷子:“慢慢吃…你要不要再喝点汤?”他的手伸向了汤勺……
我的眼神撞上了他的目光,他眼里没平静温和。
“我自己来,周教授。鱼很好吃,汤……我一会儿自己盛。”我轻声回答,心里那团乱,似乎被他刚才要盛汤的动作熨帖了一下。
这个“怪老头”的心思,或许我永远无法完全参透。
他的手放开了那把汤勺,忽然又说:“人这一辈子,有些味道,有些人,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强留着,不过是苦了自己,也困了别人。”
我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隐约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不仅仅是在说鱼,更是在为下午墓园的那场仪式,做一个注脚。
“您说得对。”我低声应和,“放下,才能轻松往前走。”
“是啊,往前走。”他重复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他不再说话,专心吃饭,餐厅里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但这沉默并不压抑,反而流淌着一种共享安宁的默契。
吃完饭,我起身收拾碗筷,他却摆了摆手:“放着吧,我来洗。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我看着他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水流声哗哗地响起。
他站在水池前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不再那么孤峭,反而透出一种踏实的烟火气。
我忽然明白,他执意要亲手做这顿饭,又亲手收拾残局,或许也是一种仪式。
一种告别旧日阴影,重新回归日常生活的的宣言。
窗外,夜色已然浓重,但屋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那本《救赎》的灰烬散在了风里,而某种新的、充满生机的东西,似乎正随着这饭菜的暖香,在这屋里悄悄滋生。
“你早点回去吧!”他一边洗碗一边说…
“嗯…”那我走了,你洗完碗也早点休息…”说着我换鞋,穿上外套…走出了,周教授的家门……
第二节:小田的希望
从周教授家出来,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让我因那顿不寻常的晚餐而有些纷乱。
心里想着周教授的朱砂痣和白月光…不知不觉走到了小饭桌门口…
今天是星期五,我要把女儿接回家…
屋里灯火通明,孩子们的笑闹声隔着门就能听见。
我推门进去,正看见女儿思李和几个小朋友围在桌边看图画书,王婉婷在一旁收拾着散落的彩笔。
“妈妈!”思李看见我,立刻跑了过来。
“哎,宝贝。”我搂了搂女儿,抬头对王婉婷笑道,“婉婷,辛苦你了,今天这帮小猴子没闹翻天吧?”
“刘姐来啦!”王婉婷直起身,利索地把最后一支笔插进笔筒,脸上是惯常的爽朗笑容,“放心,今天都乖着呢,尤其是思李,作业早就写完了,还帮我给小朋友发点心呢。”
她说着,走到我身边,压低了些声音,眼神里带着熟稔的关切:“周教授最近怎么样?我前两天碰见他对门的李奶奶,说好像之前病了?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了,好利索了,谢谢你还惦记着。”我心里一暖,王婉婷就是这样心细又热心。
“那就好,老人家身体要紧。”她点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语气轻快起来,“对了刘姐,跟你说个秘密…家那个租客田震云…以前总愁眉苦脸。”
“他怎么了?”我心头微动。
“嘿,你说神不神!”王婉婷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前几天他给我送快递…好家伙,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穿着新买的运动服,头发也理得精神,见着我还主动打招呢!最关键的是,你猜怎么着?他旁边跟着个姑娘,文文静静的,一看就是好人家孩子。俩人手里提着超市买的东西,有说有笑的。”
她说着,用手肘轻轻碰了我一下:“我瞧着那劲儿,八成是处上对象了!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看来你那会儿开导他,是真管用了!这孩子,总算从那个坑里爬出来了。”
“能走出来就好,”我由衷地说,“谁年轻时候不碰上几道坎儿,迈过去就好了。”
“可不嘛!”王婉婷又附和道~~
我一边应和着,一边帮思李穿好外套。
窗外的夜色有点更浓了…告别了王婉婷,我牵着女儿的小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思李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趣事,晚风吹拂,带来不知名花草的淡淡香气。
这和煦的夜色里…我胸腔里满是清爽。
不到五分钟就到了我家门口…
楼道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声次第亮起,又在我身后缓缓熄灭。
走到自家门口,掏出钥匙,锁舌“咔哒”一声轻响,推开门,一股熟悉又安心的家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里只亮着一盏玄关的小灯,静悄悄的。
我换好鞋,正准备去洗漱,门锁再次传来响动。
田震云走了出来…
他紧紧攥着一个正式的信封,眼睛亮得惊人:‘阿姨,成绩出来了……我入围面试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之际,忽然张开手臂给了我一个短暂的拥抱。
就在那一刻,那张年轻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的光彩……
田震云比之前任何一次“讨债”成功时的喜悦都要明亮……
“太好了!小田!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情不自禁地拍拍他的背……
他激动得又在原地无意识地踱了两小步…忽然哭了起来…我终于…阿姨,谢谢你…
说完,他松开了手…“阿姨,等我以后……如果能顺利考上,有了那份正式的工资,”他计算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比划着,“加上我之前……要回来的那些钱,再好好攒一攒,就……就够在这座城市里,给自个儿付个小房子的首付了。”
他说这话时,有一种从泥泞中挣扎出来后,终于能凭借自身力量触摸到安稳生活的欣慰。
那些曾经的苦难——竟成了他迈向新生活的基石。
“好!真好!”我连连点头,
“房子的事不急,一步一步来,稳稳当当的。”我压下喉咙口的哽咽,赶紧提醒他眼下最紧要的事,“眼下最关键的就是面试,这一关一定要准备好,不能松懈!”
“嗯!”他重重地点头,将那个装着成绩单的信封紧紧贴在胸前,像是握住了一把通往新生活的钥匙:“我知道,阿姨!您放心,这次,我一定全力以赴!”
窗外,华灯初上,织就一片温暖的星光。
屋内的灯光柔和地洒了下来……
女儿才从田震云的喜悦中醒悟了出来…女儿拍着手大声喊道…太好了,太好了…大哥哥得了100分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