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仙台的雷声，终究会平息。但一道龙血泼洒在三十三重天的白玉阶前，其腥气却久久不散，渗入天庭的每一缕仙气，每一颗仙心。
绩效中心，三组办公区。
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虽然依旧忙碌，但那股沉甸甸的压抑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扬眉吐气的振奋。仙官们步履间带着风，交谈时眼中带着光。他们不再是那个被边缘化、被敷衍的“算账衙门”，而是真正扳倒了一位实权龙王、经玉帝亲口嘉奖的功勋部门！
李长庚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面前堆着由天庭各部主动送来的、堆积如山的“自查报告”和“数据澄清说明”。以往这些部门对他们递过去的协查公文爱答不理，如今却争先恐后地前来“汇报工作”，姿态放得极低。
他处理着公文，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这就是力量，规则被真正执行后所带来的、令人敬畏的力量。
“副组长，你看这个，”苏晓凑过来，指着光幕上一条信息，语气带着些许戏谑，“资源调度司的鹤鸣真人，刚刚提交了一份长达万言的‘深刻检讨’，把他当年批给布雨司那几条云箓的过程，描述得像是被敖广拿着龙珠抵在脑门上逼着签的字一样。”
温如意也笑道：“可不是，仙籍档案司那边，更是把敖广一系所有相关仙神的档案，整理得比他们自家族谱还详细，主动送上门来，生怕我们漏查了谁。”
连沙无静都摸着光头感慨：“俺老沙在天庭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这些老爷们这么……勤快。”
众人皆笑，笑声中充满了畅快。
然而，在这片乐观的气氛中，李长庚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他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组长办公室门。齐风雅自那日从凌霄殿回来，领取了玉帝赏赐后，便一直闭门不出，连后续与天枢卫、司法天神司的联合清查事宜，也只是通过玉简做了简要指示，交由他全权负责。
她在做什么？是在消化那三道“浩然正气”？还是在……警惕着什么？
李长庚心中的兴奋稍稍冷却。他想起齐风雅走出凌霄殿时，那平静却深邃的眼神。她看到的，似乎远比他们这些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人，要深远得多。
就在这时，组长办公室的门，无声地滑开了。
齐风雅走了出来。
她依旧是那身绀青仙袍，脸色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但周身气息却愈发内敛深沉，左耳的朱砂胎记颜色似乎恢复了几分，却沉淀得更加古朴。她的目光扫过办公区，与李长庚担忧的眼神对上，微微颔首。
“组长，您出关了？”李长庚连忙起身。
“嗯。”齐风雅应了一声，走到办公区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诸位近日辛苦。敖广伏法，乃是我等效忠职守之果，值得庆贺。”
她的肯定让众人脸上露出笑容。
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然，莫要忘了，我们扳倒的，只是一个敖广。布雨司的积弊，牵扯的绝不止他一人。司法天神司那边传来的初步消息，敖广麾下至少有三位雨师、五位云吏深度参与其中，资源调度司、甚至仙籍司内部，亦有仙官为其提供便利或遮掩。”
众人神色一凛，笑容收敛。
“更重要的是，”齐风雅的声音低沉下来，“敖广背后，是否还有他人？他私设禁阵，窃取那般庞大的地脉灵机，除了填补亏空、滋养自身，是否……另有他用？供给何人？”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冷水泼下，让办公区刚刚升温的气氛瞬间冷却。
李长庚心中一沉，是啊，敖广倒台得太快，许多更深层次的线索，似乎也随之被刻意掐断了。联合清查看似声势浩大，但抓到的，多半是些可以被推出来的“替罪羊”。
“组长，您的意思是……有人在灭口？或者在……弃车保帅？”李长庚压低声音问道。
齐风雅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走到巨大的水镜窗前，望着窗外看似祥和、实则暗流汹涌的天庭云海。
“树大根深，盘根错节。斩断一条显露的枝干容易，但想要撼动深埋地底的根系……”她轻轻摇头，“司法天神司主导的联合清查，自有其章法，我们只需配合，提供证据即可。过多的介入，反而不美。”
她转过身，看向李长庚等人，眼神锐利起来：“我们的战场，不只在已发生的案子上，更在于……预防下一个‘敖广’的出现。”
“苏晓。”
“在！”
“基于此次布雨司案的数据模型，进行优化升级，我要一套能够更早预警各部门‘资源-效能’异常、‘数据真实性’风险的动态监测系统。”
“是！”
“温如意，沙无静。”
“在！”
“梳理此次案件中暴露出的天庭现有仙律漏洞与执行难点，形成报告，作为修订《绩效考核仙律》的参考。”
“明白！”
“李副组长。”
“属下在！”
“你负责统筹，将此次办案的经验、流程、数据应用方法，整理成册，作为绩效中心内部培训教材，并择机向其他相关部门推广。我们要让‘依数据说话，按规则办事’，成为天庭的常态，而非特例。”
一条条指令，清晰而富有远见。她没有沉浸在过去的胜利中，而是立刻将目光投向了未来，投向了如何将这次个案的成功，转化为推动整个天庭治理体系进步的契机。
众人心悦诚服，齐声应诺。
安排完工作，齐风雅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李副组长，我闭关这几日，天庭各处……可有其他异动？”
李长庚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表面一切如常，各方都对绩效中心客气有加。只是……司法天神司接手后，调查进度似乎比预想的要……‘顺利’不少，抓的都是些边角角色，核心的几条线，进展缓慢。”
齐风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如此。
“另外……”李长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昨日，翊圣真君派人送来一枚玉简，说是……‘聊表谢意’。”
齐风雅接过那枚看似普通的玉简，神识沉入，里面并无任何实质内容，只有一道极其隐晦的、属于天枢卫的加密神念印记。她瞬间明了，这是翊圣真君在告诉她，天枢卫会关注此事，但在明面上，不会过多介入司法天神司的调查。
这既是表态，也是划清界限。
齐风雅收起玉简，脸上看不出喜怒。天庭这潭水，比她预想的还要深。司法天神司的“顺利”，翊圣真君的“表态”，都说明敖广背后牵扯的势力，正在以一种更隐蔽、更“合规”的方式，进行切割与自保。
“知道了。”她淡淡说道，没有多做评论。
就在她准备返回办公室时，前厅负责接待的狐妖小妹，却一脸古怪地匆匆走了进来。
“组长，副组长，外面……外面来了位仙官，说是‘司法天神司’的特使，前来……‘协商’布雨司案的后续事宜。”
司法天神司的特使？这么快就来了？而且用的是“协商”二字？
李长庚看向齐风雅。
齐风雅眼神微动，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峭弧度。
“请。”
该来的，终究会来。
斩龙风波看似平息，但水面下的暗礁，已然露出了狰狞的一角。而这次来的，不再是咆哮的龙王，而是更懂得利用规则、更难以对付的……同类。不一会儿，一位身着黑袍的仙官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来。他面容冷峻，眼神犀利，扫视一圈众人后，微微拱手道：“在下司法天神司特使，此次前来，是想与贵中心就布雨司案后续事宜进行协商。”
齐风雅示意他坐下，平静道：“特使请说。”
特使清了清嗓子：“目前布雨司案已基本查清，相关人犯也已收押。但考虑到案件影响，后续处理需谨慎，还望贵中心能将部分证据交由我司保管。”
李长庚眉头一皱，刚要开口，齐风雅抬手制止，微笑道：“特使，此案证据乃我中心辛苦收集，每一份都至关重要。若贵司需要，可与我等一同查阅，但证据保管还需我中心负责，以免出现差错。”
特使脸色微变，眼神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恢复正常：“齐组长，司法天神司处理此类案件经验丰富，由我司保管证据更为妥当。”
齐风雅目光坚定：“特使好意心领，但我等职责所在，证据一事，绝不让步。”
特使沉默片刻，起身道：“既如此，我便回去复命。希望贵中心能明白，司法天神司的决定，不容置疑。”说罢，他拂袖而去。
待特使离开，李长庚担忧道：“组长，这样拒绝，会不会惹恼司法天神司？”
齐风雅微微一笑：“他们不过是想掌控证据，掩盖背后真相。我们坚守底线，他们也不敢轻易发难。接下来，大家继续按计划行事，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就在众人还在为司法天神司特使的事忧心时，突然，绩效中心的禁制被强行破开，一群身着黑袍的仙官闯了进来。为首之人正是刚才那位特使，他身后的仙官们个个手持法器，一脸不善。
“齐风雅，你竟敢违抗司法天神司的命令！今日我便要强行带走证据！”特使怒目而视。
齐风雅脸色一冷，站了起来，“你们这是私闯办公之地，无视天规！”
特使冷笑一声，“天规？我奉了上峰之命，今日证据必须带走！”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瞬间凝固。就在这时，一道金光闪过，翊圣真君现身。“都住手！司法天神司此举不合规矩，绩效中心收集证据也不易，证据应暂留此处，待天庭会审再做定夺。”
特使面露犹豫，最终冷哼一声，带着人离开了。
齐风雅松了口气，对着翊圣真君拱手道：“多谢真君相助。”
翊圣真君点了点头，“此事背后牵扯复杂，你们行事还需谨慎。”说罢，化作金光离去。
齐风雅望向众人，“大家继续工作，我们不能被他们打乱节奏。”众人纷纷点头，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