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还剩七十一小时五十九分,终端上的数字在跳动。我站在主控大厅中央,手贴着世界树根系接口,掌心传来微弱的脉动。刚才那场虚假议会的干扰已经清除,但精神力依旧沉滞,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苏晴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数据报告。“孢子样本检测完成了。”她说,“那些从棱镜残留结构里提取的生物颗粒,含有未知蛋白链,能激活神经细胞再生。”
我没有回应。目光落在大厅四周。居民们正在陆续进入,脚步声很轻,没人说话。他们知道今天要做什么。
老周最后一个进来,肩上还挂着战术带。他站到前排,看了我一眼,点头示意准备好了。
我收回手,转身面向人群。“我们被欺骗过。”我说,“也被威胁过。但现在,我们必须先让自己变得不可动摇。”
有人低声应了一句。
“接下来我们要定下的不是规矩,是底线。”我继续说,“以后不管面对谁,不管对方带来的是武器还是承诺,我们都得清楚——有些事不能让。”
苏晴打开投影系统。全息屏浮现出草案标题:《新世界宪法·首章》。
第一条写着:“所有生命享有存在权。”
下面是一片安静。
一个穿工装的男人站起来,声音不大。“林川,我知道你是想守住人性。可现在资源有限,如果一个人不工作、不贡献,我们也必须保障他的生存?”
我没急着回答。这种问题早就料到会出现。
“三年前城北撤离的时候,”我说,“有一批老人和孩子没能上车。理由是他们无法参与后续建设,属于低效负载。后来呢?他们死在封锁区外,而活下来的人,每晚都听见风里有哭声。”
大厅里更静了。
“黑日之后,我们一次次把人分成该活和不该活的。”我看着每一个人,“结果就是信任崩塌,秩序瓦解。我不想再走那条路。”
角落里有个女人开口:“可变异者也包括在内吗?他们和我们不一样。”
“小雨救过三十七个人。”苏晴接过话,“上个月毒雾扩散,是她的藤蔓提前封住了通风口。老周队里的伤员,靠变异者的共生体才扛过缺氧期。”
她顿了顿。“你说的‘不一样’,是指能力差异,还是生命等级?”
没人再说话。
这时老周往前走了半步。他摘下帽子,放在桌上。
“我提一条补充。”他说,“写进去——禁止任何形式的存在剥夺。”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面。
“不只是杀人。”他继续说,“也不只是驱逐。包括不给食物、切断医疗、用基因检测决定谁能住进庇护所……这些都算。”
有人开始点头。
“我同意。”另一个声音响起。
接着是第三个。
第四……
表决启动。终端自动统计支持率。绿色进度条缓慢上升,最终停在百分之九十八点六。
就在那一刻,世界树幼苗突然震了一下。
所有人抬头。
一道光从根部升起,缠绕着向上延伸,在空中凝成一朵巨大的全息花。花瓣层层展开,每一层都映出一张面孔——有年轻的,年老的,带着伤疤的,眼睛失明的,还有背上长着藤蔓的变异者。
它缓缓旋转,洒下淡金色的颗粒。
苏晴立刻打开采样仪。“这些不是投影。”她盯着读数,“是实体孢子,具有生物活性,正在释放微量生长因子。”
她抬头看我,眼神变了。“它们对崩域创伤有修复作用。我的数据显示,连续接触十分钟,神经衰竭症状减轻百分之二十二。”
我没有动。
那朵花还在那里,光雨落在每个人的肩上。一个小孩伸出手,接住一颗孢子,它在他掌心停留了几秒,然后慢慢融化。
老周抬起手臂,让光点落在自己旧伤的位置。他闭了眼,再睁开时,眼眶有点红。
我重新把手放回根系接口。
这一次,能量流动不一样了。不再是单向输出或输入,而是像呼吸一样,有来有回。世界树在响应某种东西——不是我的设计图,也不是指令,是刚才通过的那几句话。
规则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苏晴快步走来,递给我另一份报告。“孢子分布模式有规律。”她说,“它们在空气中形成网状结构,覆盖整个基地,节点位置正好对应净水中心、农业塔和气象站。”
我立刻明白过来。
三条能量路径,三个中转站,现在又多了一个网络。这不是巧合。
“它在构建生态协议。”我说,“不是靠钢筋水泥,是靠共识本身。”
她看着我。“你是说,只要我们坚持这条宪法,世界树就会持续提供支持?”
“不止是支持。”我说,“是在认证。我们在它眼里,终于不再是掠夺者,而是共同建造的人。”
外面传来脚步声。更多居民围到了大厅入口,看不到里面,但他们没有挤进来。他们站在那儿,抬头看着空中那朵花,任由光点落在身上。
一个老人跪了下来。
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恐惧。他双手撑地,额头贴上地板,肩膀微微抖动。
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跟着跪下。
不是臣服,是确认。
我仍站在原地,手没离开根系。精神力依然不足,身体也在发虚,但心里很清楚——我们现在有了说话的资格。
苏晴低声说:“真实议会的倒计时还在走。”
“让他们来。”我说。
就在这时,终端发出提示音。
新的信号接入。
不是来自外部频道,也不是地下设备。它是从宪法文本本身触发的,像是某个深层协议被激活。
全息屏闪了一下,浮现出一行字:
【生命契约已签署】
【持印者获得跨维度通行许可】
【权限开启方式:共治者集体意志达成】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下次会议地点:由首章原则决定】
我盯着最后一句。
大厅里的光雨还没停。那朵花仍然悬在空中,花瓣边缘开始泛出银白色,像是吸收了什么新的信息。
苏晴拿起记录笔,在本子上写下时间:上午十点四十七分。
老周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你有没有发现,刚才那句话……不是问我们去哪开会。”
他停顿一下。
“是说会议会自己来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