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内的烟尘尚未完全落定,阴冷的空气裹挟着邪阵残骸的焦糊味与若有若无的尸臭。风叔手持桃木剑,剑尖清光流转,警惕地扫视着狼藉的现场,最终目光落在气度沉静的陈昂身上。阿莲躲在他身后,既害怕又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手段惊人的陌生人。
“方才多谢阁下出手,铲除此地邪秽。”风叔开口,语气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在下风浪,算是警方处理特殊案件的顾问。未请教阁下是?”他心中惊疑不定,陈昂方才破阵的手段,绝非寻常路数,凌厉霸道,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妙正气,与他所知任何流派都迥然不同。
“陈昂。”陈昂报上姓名,言简意赅,“途径此地,感应邪气汇聚,故来一探。”他的目光掠过风叔,投向那条被炸开的货架后方、向下延伸、散发着更浓重阴寒气息的暗道,“那施术者已遁入其中,风警官意下如何?”
风叔见陈昂不愿多谈来历,心知这等奇人必有隐秘,也不强求,眼下追查邪修、清除后患才是首要。他走到暗道口,凝神感应,面色愈发凝重:“好重的阴煞尸气!下面必然是这伙妖人的重要巢穴,不知还藏了多少害人的勾当。只是内中情况不明,黑暗狭窄,极易设伏。”他看向陈昂,对方气定神闲,显然艺高人胆大,“陈先生身手非凡,可愿与我一同入内查探?彼此有个照应,也好彻底端了这窝点。”
“可。”陈昂点头。与这位本土正道修士同行,能更快了解此界邪派根底,也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阿莲,你留在上面,守住出口,警惕四周,如有任何异动,立刻高声示警,切勿擅自下来。”风叔郑重吩咐侄女。
“叔叔,你们一定要小心啊!”阿莲深知下面危险,虽想跟随,但也明白自己跟去只会成为累赘,连忙点头答应。
风叔从随身布袋取出两片浸润过特殊药水的柚子叶,在自己眼前轻轻一抹,又递向陈昂:“陈先生,此乃茅山开眼法,可暂开阴眼,洞察虚妄邪障。” 他却见陈昂微微摇头,目光清明深邃,仿佛早已洞彻幽暗,显然无需此术辅助。风叔心中更是凛然,收起柚子叶,不再多言。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暗道。通道狭窄陡峭,向下延伸,石壁潮湿,布满滑腻苔藓,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腐朽木材、污水和一种奇异甜香的复杂气味,令人闻之欲呕。风叔以桃木剑散发的微光照明,步步为营。陈昂则步履从容,灵觉如蛛网般向前蔓延,已将前方数十米内的气息流动探知得一清二楚。
行不过十余米,刚过一处拐角,异变陡生!两侧石壁上,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数十朵惨白色的菊花虚影,花瓣扭曲,花蕊处跳跃着幽绿色的磷火,发出阵阵如同鬼魅低语般的无形音波,直侵人的精神意识,试图制造幻象,扰乱心智。
“小心!是东瀛邪术的迷魂障!”风叔低喝一声,体内法力催动,桃木剑清光大盛,化作一道光幕护住周身,将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抵挡在外。这邪障颇为棘手,需以定神咒辅以剑罡慢慢化解。
然而,陈昂的动作更快。他甚至未曾停顿脚步,只是右手随意抬起,并指如剑,凌空虚点几下。数道细若游丝、却凝练无比、蕴含纯阳破邪真意的金色光束激射而出,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无比地刺入每一朵菊花虚影的核心磷火之处。
“啵、啵、啵……”一连串轻微的爆裂声响起,那些惨白的菊花虚影与幽绿磷火应声而灭,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消散无踪。通道内那令人心烦意乱的诡异力场也随之土崩瓦解。风叔只觉精神一松,看向陈昂的目光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异。这等信手拈来、瞬发破邪,且对力量控制妙到毫巅的手段,实在是他生平仅见。
“陈先生好精妙的破邪术!”风叔由衷赞道,心中对陈昂的评价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微末之技,风警官的正宗茅山法才是根基深厚。”陈昂淡然回应,目光已然投向通道尽头那更加浓郁的死寂之气,“前方尸气与水汽交汇,邪怨凝聚,当是核心所在。”
两人加快脚步,很快抵达暗道尽头。眼前是一个较大的地下空间,似是废弃的排水涵洞改造而成,阴冷潮湿。洞壁渗着水珠,地面中央是一洼泛着诡异惨绿色磷光的潭水,水面上漂浮着油污般的物质。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潭水中浸泡着数具肿胀腐烂、面目难辨的尸骸!而就在这些尸骸之上,竟生长着几株形态极其妖异的花朵——花瓣苍白如死人之手,微微蜷曲,花心深红似血,正散发出那股浓郁得化不开的甜腻香气!
“尸香魔芋!”风叔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铁青,“以枉死之尸为养料,聚阴煞秽气培育邪花!此物花香果液皆蕴含剧毒与强烈致幻之力,是炼制操控人心邪药、施展诅咒的绝佳材料!九菊一派,竟敢在我华夏之地,行此伤天害理、人神共愤之事!”
就在这时,水潭对岸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沙哑而阴冷的嗤笑:“啧啧啧……本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小毛贼,没想到竟引来了两条有点道行的看门狗?一个茅山道的,还有一个……路子挺野?正好,我这新培育的几株‘宝贝’还缺些上等的元气滋养,就用你们来当花肥吧!”
话音未落,那潭死水猛地“咕嘟咕嘟”沸腾起来,浸泡其中的尸骸仿佛被无形丝线操控,剧烈挣扎着,竟一个个爬出水潭,眼窝深处闪烁着怨毒的绿光,发出“嗬嗬”的嘶吼,步履蹒跚却坚定不移地朝陈昂和风叔扑来!同时,那几株尸香魔芋的花朵骤然完全绽放,喷吐出大股粉红色的雾气,这雾气带着刺鼻的甜香,迅速弥漫整个洞穴,不仅含有剧毒,更带有强烈的精神致幻效果!
“小心尸毒幻雾!”风叔大喝提醒,桃木剑舞动如轮,幻出层层剑影光幕护住身前,左手已迅疾地从布袋中掏出数张画好的“破邪符”与“焚阴符”,准备施法。
陈昂面对蜂拥而至的行尸与弥漫的毒雾,眼神微冷。他双手抬起,十指灵动如飞,在空中疾速划动!指尖过处,灵光迸现,虚空成符!
霎时间,数道炽热如小太阳般的“阳炎符”瞬间凝聚,如同离弦之箭般呼啸射出,撞入粉红毒雾之中!“轰”的一声轻响,符力爆发,至阳之气席卷,毒雾如同冰雪遇沸汤,发出“滋滋”声响,瞬间被蒸发清空大片!
几乎在阳炎符发出的同时,另有数道闪烁着刺目雷光的“惊雷符”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劈在那些行动迟缓的行尸天灵盖或心口要害!“噼里啪啦”的爆响声中,行尸浑身剧颤,缠绕其身的邪术阴气被至刚雷霆击散,关节处的控尸冰符纷纷碎裂,冒起缕缕黑烟,接二连三地扑倒在地,再不动弹!
风叔手中的符箓尚未打出,危机已被陈昂以雷霆万钧之势化解!他看得心神震动,难以自已!这凌空画符、瞬发连击、且属性搭配恰到好处的本事,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陈昂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境地?
阴影中的邪修显然也没料到陈昂如此强悍,惊怒交加的声音响起:“八嘎!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坏我九菊一派的好事!”
陈昂并未理会对方的叫嚣,目光如电,早已锁定阴影中那道隐晦的气息。他并指再划,一道灵光更盛、带着强大禁锢之力的“缚灵符”瞬间成型,化作一道金色流光锁链,撕裂空气,直射阴影深处!
“哼!”阴影中传出一声闷哼,随即一道黑气炸开,勉强将金光锁链震偏少许。只听“噗通”一声落水响,邪修的气息迅速变得模糊,并沿着水下暗道急速远遁,显然是见势不妙,不惜代价施展水遁秘法逃跑了。
风叔见状想要追击,陈昂却抬手拦住了他:“水下通道曲折,且易设埋伏,穷寇莫追。当务之急,是彻底清除此地邪花,以免遗祸。”
风叔按下心中追击的冲动,觉得陈昂所言有理,看向那几株兀自散发着妖异香气和邪气的尸香魔芋,重重点头:“陈先生说得对!此等邪物,绝不能留!”他毫不犹豫,取出数张精心绘制的“真火符”,口诵咒语,手掐法诀,符纸无风自燃,化作数团炽热的火球,呼啸着飞向魔芋。
陈昂亦同时出手,指尖轻弹,数缕细如发丝、却蕴含着极致高温与纯阳本源的真火激射而出,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魔芋最脆弱的根茎连接处。
在茅山真火与陈昂纯阳真火的内外夹攻之下,那几株尸香魔芋发出细微的、如同哀嚎般的“嗤嗤”声,迅速枯萎、焦黑、碳化,最终化作一小撮灰烬。潭水中作为养料的尸骸,也仿佛失去了邪力支撑,加速腐烂,那股令人不适的甜腻香气渐渐消散,只剩下纯粹的腐臭。
仔细搜查洞穴,除了一些炼制邪术的简陋器具、部分未用完的药材以及几个清晰的菊花标志印记外,并未找到关于幕后主使身份或更高层级据点的直接线索。
“看来这里只是一个用来培育邪花的外围据点和小型实验场。”风叔面色凝重,语气沉重,“九菊一派在此地的渗透和经营,比老朽预想的还要深。陈先生,此次若非你仗义出手,老朽独自前来,恐怕难以如此顺利解决,甚至可能遭了暗算。”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风警官不必客气。”陈昂平静回应,目光扫过暗道出口,“此地气息污浊,不宜久留,先上去与令侄女汇合为要。九菊一派经此一挫,绝不会善罢甘休,后续恐有更多动作。”
两人退出暗道,与上面焦急等待的阿莲汇合。风叔简要将地下情况告知,阿莲听得花容失色,紧紧抓住叔叔的胳膊。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这片废弃仓库区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警笛声。很快,数辆警车闪着灯停在仓库外,一群警察迅速下车包围了现场。为首的是一名面色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警官。
他一看到风叔、陈昂和阿莲从仓库出来,再看到仓库内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古怪的焦糊和腐败气味,眉头立刻紧紧皱起,尤其是目光落在陌生且气度不凡的陈昂身上时,更是充满了审视和警惕:“风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二位是?”他指了指陈昂和阿莲。
风叔上前一步,亮出自己的特殊顾问证件,沉声道:“林警官,我们正在调查一宗与近期数起离奇命案及跨境贩毒案可能相关的邪术案件。此地是涉案邪教团伙‘九菊一派’的一处秘密据点,已被我和这位陈先生联手捣毁。详情复杂,容我稍后向你详细禀报。”
林警官看着风叔,又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平静自若的陈昂,尤其是陈昂那双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让他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心里也泛起一丝嘀咕。他身后一个身材微胖、面相憨厚、编号2237的年轻警员,则是一眼看到了清秀可人的阿莲,眼睛顿时一亮,脸上不自觉地堆起了殷勤的笑容。
陈昂将林警官的审视、2237对阿莲的注目尽收眼底,心念微转。官方的力量已经介入,这意味着接下来的调查将不再局限于江湖暗斗,必然会牵扯到更多的规则、程序和潜在的掣肘。九菊一派能在此地盘踞,其编织的关系网,恐怕比眼前看到的这个地下洞穴还要错综复杂。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