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瀚的正式加入，如同给高速运转却略显纷乱的筹备组注入了一剂强效稳定剂。这位前省公司技术专家的履历、经验和沉稳务实的气质，很快赢得了何森、林晓燕等人的初步认可。李卫国也立即召开筹备组第二次扩大会议，核心议题就是听取各方进展，明确下一步动作，并让陆文瀚这位“准总经理”提前熟悉情况，参与决策。
会议室里烟雾比上次更浓了些，气氛也更为凝重。每个人的面前都堆着或多或少的文件和图纸。
何森首先汇报法律协议进展：“李律师已经介入，合同核心条款草案基本完成。最大的争议点还是知识产权归属。穆罕默德方面坚持，合资期间共同开发的技术和设计，产权应归合资公司所有。我们坚持，青山公司带入的核心工艺和‘青瓷’等现有系列的知识产权必须明确归属我方，合资公司仅有使用权。这一点对方还没有松口。”
“另外，”何森补充道，“出资方式也需尽快明确。我方以部分厂房、设备、技术和现金出资，需要权威机构进行评估作价。对方要求评估报告需由双方认可的第三方机构出具。”
陆文瀚专注地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下几个关键词。听到知识产权争议时，他微微蹙了蹙眉。
紧接着，李建国和赵德柱摊开了几张粗糙的草图，是他们在开发区初步选定的两个地块的示意图和简单规划。
“卫国，陆工，我们和县规划局的同志跑了几趟。”李建国指着图纸，“目前看中两块地。A地块面积大，地势平，离国道近，运输方便，但基础设施差，通水通电通路都得自己干，投入大，时间也长。b地块小一些，地势有点起伏，但旁边就是县里新搞的工业小区，水电路基本能接上，节省前期时间和投入。我们倾向于b地块，但需要尽快定下来，好请设计院的人进场勘测，做详细规划。”
赵德柱则愁眉苦脸：“定地只是第一步。设备清单我和几个老师傅还有秦工初步拉了拉，光是满足晚晴同志那份产品规划第一期产能，就需要添置一台更精密的裁床、两台高速专用缝纫机、一套升级的压印和塑形设备，还有配套的除尘、通风系统……全是进口货或者国内顶尖厂子的产品，贵得吓人！采购周期也长，现在不定，后面肯定抓瞎。”
老周接过话头，声音干涩：“李总，陆工，建国经理他们的规划我粗算了一下。就算选b地块，基建投入、设备采购、初期流动资金……这还只是合资公司这边的窟窿。别忘了，咱们青山公司老厂这边，因为要抽调骨干、支援设备、垫付资金，流动资金也会非常紧张。我反复算了几遍，资金缺口……非常大。县里那点支持，杯水车薪。穆罕默德先生那边的首期资金，按协议要到公司正式注册后才分批注入，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报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心里一沉的数字。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连烟都忘了抽。
苏晚晴带来的也不全是好消息。产品规划虽然得到认可，但具体到工艺实现，尤其是想要达到她设想中的品质和稳定性，对现有技术和工人熟练度提出了极高要求。“秦工带着我们在做技术攻关，但一些关键环节，比如‘水墨山水’系列的渐变染色量产稳定性，还是没完全解决，废品率可能会很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焦虑。
压力，如同实质的乌云，笼罩在会议桌上。每个环节都环环相扣，每个问题都牵一发而动全身。资金卡着基建和设备，基建进度影响投产时间，技术难题制约产品质量和成本，而这一切最终都指向那个巨大的资金缺口和紧迫的时间表。
陆文瀚一直安静地听着，这时他放下笔，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看向李卫国，语气平缓却清晰：“李总，各位，情况我大概了解了。确实千头万绪，压力巨大。依我看，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抓住主要矛盾，分清轻重缓急，让各个齿轮能咬合起来转，而不是各自空转或者互相卡住。”
他的发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一，资金是血液，必须立刻疏通。”陆文瀚思路清晰，“老周同志的压力最大。我建议，立即启动与县里、市里银行的紧急磋商，将合资项目作为县里重点引进外资项目上报，争取政策性贷款和担保。同时，何森同志要加紧与穆罕默德先生沟通，看能否争取一部分预付款或借款，以解燃眉之急。另外，我们自己的老厂，也要进一步挖掘潜力，压缩非必要开支，加快国内订单回款。”
“第二，基建和设备不能等。”他看向李建国和赵德柱，“地块既然倾向b，就尽快敲定，同步启动详细设计和报批。设备清单，区分核心急需设备和可以缓一步的。核心设备，立即启动询价和采购谈判，可以尝试分期付款或租赁方式。赵厂长，你和秦工要牵头，对现有设备进行最大限度的改造和挖潜，为新设备到位前的试生产做准备。”
“第三，技术攻关和人员培训必须前置。”他对苏晚晴点了点头，“晚晴同志，产品委员会可以提前运作起来，哪怕人还没完全到位。集中技术力量，成立几个关键技术难题的突击小组，你和秦工亲自抓。生产工人的选拔和培训也要立刻开始，就从老厂抽调最好的苗子，按照新工艺要求进行强化训练。生产未动，培训和工艺验证先行。”
“第四，”他最后看向何森，“法律协议是框架，也是保障。知识产权是底线，不能退让。但可以在表述和合作模式上寻找灵活性，比如明确合资公司使用范围和期限，以及后续改进技术的归属原则。评估作价可以谈，但要尽快启动，避免拖延。李总，我建议您亲自出面，和陈总经理一起，就这个项目的紧迫性和对平县的意义，再向县里主要领导做一次专题汇报，争取特事特办的支持。”
陆文瀚的一席话，如同拨云见日，将一团乱麻理出了清晰的脉络。他没有空谈，句句落在实处，直指要害，而且给出的建议都具有很强的操作性。
李卫国心中暗赞，这位陆工，果然是有真材实料，而且临危不乱。他当即拍板：“好！就按陆工说的思路办！何森，你负责协调资金和法律两条线；建国大哥，赵厂长，你们负责基建和设备；晚晴，晓燕，你们和秦工负责技术和人员；老周，你做总后勤和财务调度。陆工，”他看向陆文瀚，“请你作为筹备组常务副组长，协助我总揽全局，协调各方进度，特别是盯紧技术攻关和人员准备这块硬骨头。每周一次进度汇总，遇重大问题随时碰头！”
分工明确，责任到人。会议室内凝重的气氛被一种更为积极的紧迫感所取代。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往哪里使劲。
散会后，李卫国特意留住了陆文瀚。“陆工，今天多亏了你。一下子就把局面理清了。”
陆文瀚摆摆手：“在其位，谋其政。既然答应了你，这些都是分内之事。李总，我看了晚晴同志的产品规划和技术难点，也听了老周的资金压力。我有一个想法，或许能稍微缓解一下。”
“哦？请讲。”
“我们能不能考虑，在合资公司正式投产前，先以青山公司的名义，小批量试产‘青瓷’系列的部分核心款式？”陆文瀚道，“就用我们现有的、改造后的设备，用选拔培训的工人，在秦工和晚晴的严格把控下做。一来，可以进一步验证和稳定工艺，为量产扫清障碍；二来，可以生产出一批高质量的样品，甚至小批量精品，通过何森那边的渠道，先试探一下市场反应，或者作为高端礼品，回馈重要客户，维持品牌热度；三来……也能产生一些现金流，虽然不多，但能稍微缓解老厂的资金压力，更重要的是，提振团队信心。”
李卫国眼睛一亮！这是个稳妥而进取的好主意！既能练兵，又能探路，还能创收。
“好主意！陆工，这件事，就请你来牵头落实！”
紧锣密鼓，各个齿轮开始按照新的指令，加速咬合、转动起来。虽然前路依然充满未知的艰险，但至少，航船有了更清晰的航道，船员们有了更明确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