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立刻把各家都叫过去,勒令所有人不许再胡说八道!
第二天,族里妇人们突然发现,檀望舒的小胳膊上多了个镯子。
那镯子描龙画凤、镶金嵌宝,而且,里头还写了“内造”两个字。
整个檀家都安静下来。
檀二老太太把儿媳妇叫过去问话:“清远家的,望舒手上的镯子哪里来的?”
杨九娘自己也不知道,这是莫忘忧派人送过来的,一句话没说,只说给孩子戴上。
至于是谁给的,他没有任何解释。
可大家不是瞎子,这镯子绝非普通人能给的。
能用内造的,满天下屈指可数。而且,这上头还雕着凤纹。
凤纹啊!
难道是宫里的那位?
“娘,儿媳也不知道。”
檀二老太太急忙问道:“那你总知道是谁给的吧?”
杨九娘沉默下来,关于孩子亲爹的事情,她从来不吐口一个字。
檀二老太太什么都问不出来,失望地打发儿媳妇回去了。
檀望舒并不知道自己因为一个镯子而地位发生变化,她就觉得这镯子挺好看的,上头镶嵌了好多花花绿绿的宝石。
这是她爹给她的。
慢慢地她发现,大家好像很敬重她手上的这个镯子。
慢慢地,她知道了一些陈年往事。
她不再动不动找爹,每天很乖巧地跟着母亲做针线、读书写字。
可惜母亲读书不是很多,她的功课只能等父亲回来的时候检查。
莫忘忧有时候还会偷偷带着女儿去离檀家很远的地方逛,甚至去老莫那边玩。
老莫很喜欢孙女,每次都要给孙女唱戏听。
檀望舒很聪明,她管家里的叫祖父,陆家庄的叫爷爷。
莫忘忧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他认认真真当差,认认真真给皇帝陛下当地下朋友,偶尔带着端王殿下一起聊天写文章。
景帝十六年的初夏,天已经黑了,宫里来人,陛下传召。
莫忘忧有点吃惊,以往最迟也是黄昏,今儿天都黑了,居然还来叫他。
一会子宫门落了锁,他出来时极为不便。
他跟着宫里人老老实实进了宫,宫人打着灯笼带他去了上书房。
上书房里,夏景帝端坐在那里,身穿龙袍,表情严肃,双目炯炯地看着他。
莫忘忧感觉膝盖有些发软,恭恭敬敬地行礼。
夏景帝先开口:“莫爱卿免礼,赐座。”
莫忘忧心里一紧,以往都叫他檀郎,今儿突然这么正经。
他低垂眼帘坐在那里:“不知陛下叫臣进宫有什么吩咐?”
夏景帝伸手摊开面前的一幅卷轴:“莫爱卿,朕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莫忘忧忙道:“陛下请吩咐。”
“你上前来。”
莫忘忧上前去一看,心里一惊,这是一幅地图,这地图非常辽阔……
他突然明白了,结结巴巴道:“陛下,这,这是……”
夏景帝眼神缥缈:“檀郎,你愿意帮朕的忙吗?成了,名垂千古。不成,客死他乡。”
莫忘忧的心狂跳起来,他突然明白了他所有的计划。
南北统一从来不是他的终点,他一直在计划。
而自己是他的棋子,从明转暗,能不能再从暗转明,看自己的本事。
愿意吗?
莫忘忧的声音有点发颤:“陛下,为何一定要是臣?”
夏景帝对着他一笑:“因为,你是除了皇后之外,朕唯一的朋友啊。”
莫忘忧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鼻头有些发酸,定定地看着眼前威严中带着些温情的帝王。
他总算明白董聿修和郭奉贤之流为何愿意对他忠心耿耿,雄才大略的帝王除了威严,还有他的魅力。
他的目光永远比匍匐在他面前的臣子要远,他永远是带路人,他永远让你觉得,跟着他值得。
哪怕他读书狗屁不通,文章写的乱七八糟,他的魅力无人能及。
他知道,陛下说他是唯一的朋友这话多少带点水分,但陛下每次说这话的时候,他承认,他心里会高兴,会自己骗自己,陛下说的是真的。
没有人知道君臣两个在上书房里说了什么,莫忘忧有些脚步虚浮地离开上书房。
刚出门,碰到了站在门口的皇后。
谢成君对着他微微一笑:“清远,保重,我们等你回来。”
莫忘忧感觉鼻头一酸,瓮声回道:“娘娘保重,臣定全力而赴。”
谢成君点头:“我会照看她们母女两个的。”
莫忘忧躬身:“谢娘娘。”
莫忘忧连家都没回。
檀望舒八岁那年,她爹突然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刚开始娘儿两个并不在意,因为莫忘忧平日里就很少过来,一旬里最多来一次。
可这次他将近两个月没来。
杨九娘虽然仍旧领着暗卫营的差事,但莫忘忧现在并没给她任何实际的任务,她的任务好像就是养孩子。
而且,自从女儿出生,莫忘忧仿佛又变成以前那个和尚。
他再也没跟她亲近过,虽然他仍旧会把自己的钱财给她,但她知道,他是给女儿的。
女儿是他的心头肉、掌中宝,她只是孩子的生母。
杨九娘接受了这一切,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不爱她。
但他仍旧敬重她,庇护她。
现在他突然消失,杨九娘心里非常慌乱。
她悄悄去那个小院询问,小院里已经换了新统领,她的代号雪鸮仍旧保留。
新统领没有见她,但给了她承诺,若有急难之事,可以去求助。
杨九娘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
檀望舒手上的那个镯子成了母女两个的保护伞,而且,户部每个月都会派专人去给杨九娘发俸禄。
檀望舒知道父亲不见了,变得更加懂事,和母亲一起努力维持体面,隐瞒父亲消失了的事实。
好在檀家人并不知道,也没人敢公然欺辱他们。
檀望舒十一岁那年,宫里突然来人。
陛下口谕,先牧野行省布政司檀清远之女,封安阳郡主,许配景阳侯嫡次子谢长武。
这一道赐婚来的如此突兀。
杨九娘谢完恩后抱着女儿哭了几天几夜。
檀望舒觉得父亲可能没了。
檀望舒十二岁那年,带着母亲一起,跟随未婚夫远赴重洋,在异国他乡扎下根来。
十六岁那年,她和新晋远征侯谢长武成婚,主婚人是一身道袍、气质儒雅的莫先生。
此时的莫先生无妻无子孤身一人,在新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堪比当年南瑞的董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