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睿心里暗笑:这要是把提纯的酒精拿出来,怕是能把你老程的胡子都燎了。
嘴上却道:“就是瞎琢磨的,程伯伯喜欢就多带几坛回去。”
“那敢情好!”程咬金立刻道,“这第三个‘先锋官’给我来两坛,第二个‘侠女’来三坛,第一个……给你程伯母和丫头们带一坛尝尝鲜。”
秦琼也笑道:“我也讨两坛第二个,回去偶尔小酌。”
正说着,程处亮凑过来:“爹,陈大哥还用这酒做伤药呢!”
“哦?还有这用处?”程咬金眼睛更亮了,“快给我说说,怎么个搞法?”
秦琼指尖轻轻摩挲着玻璃杯,对程咬金道:“咬金你有所不知,这烈酒提纯消毒的法子,陛下早已知晓。如今北疆大军出征,随军带了不少提纯后的酒精,专门供军医处置伤口用。”
程咬金正捧着碗要喝,闻言动作一顿,眼睛亮了:“陛下都知道了?那敢情好!”
“只是眼下产量还跟不上,”秦琼继续道,“陈贤侄这边的酒坊规模有限,提纯出的酒精大多优先送往前线,军中都按滴数着用,寻常营寨还轮不上。”
程咬金咂了咂嘴,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抹了把嘴道:“这么金贵?也是,能救命的东西,自然得先紧着前线。想当年咱们打硬仗,多少弟兄不是栽在伤口化脓上?箭头带了脏东西,敷多少草药都没用,眼睁睁看着就烂下去……”
他声音沉了沉,又猛地一拍石桌,“有了这法子,往后弟兄们受伤,至少能多几分活头!陈小子,你这可是积了大德了!”
陈睿道:“也是碰巧琢磨出来的,等产量提上去。到时候不光军中能用,寻常医馆里备些,磕了碰了也能应急。”
“这话说得在理!”程咬金连连点头,“别的不说,单是这能救命,就得让全天下都能用得上!”
程处默在旁听得入神,忽然道:“陈大哥,那刚才喝的‘先锋官’,是不是也能送去军中?”
“那不行,”陈睿说,“这酒度数虽高,离提纯的酒精还差着几步呢。”
程咬金又哧溜了口酒:“以前只当酒是解闷壮胆驱寒的玩意儿,今儿才知还能救命。这世间的东西,果然是用到实处,才见真章啊。”
程咬金端起碗,与秦琼一碰:“来,为这能救命的好酒,也为北疆的弟兄们,干了!”
几杯酒下肚,竟生出几分慷慨激昂来。
程咬金又一杯酒下肚,抹了把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秦琼道:“说起军中的事,叔宝你前阵子信里说,陛下提过想立个军校?”
秦琼点头:“这事也是陈贤侄先跟我提的,陛下听了说,如今将士多是沙场历练出来的,但阵法、军械、伤病治疗这些,总得有个地方系统学学,不能光靠老带新。”
程咬金看向陈睿,眼里带着点期许:“贤侄,既然是你提出来的,说明你这脑子活,有了大概的章程,能不能给老程讲讲?这军校该咋个办才像样?”
陈睿放下酒坛,沉吟道:“若是要办,就得跳出寻常私塾的路数。不能只教兵法条文,得让将士们真刀真枪地练,还得懂些实在的本事。”
“哦?你说说看。”秦琼也来了兴致。
“比如说,”陈睿屈指算着,“第一得有演武场,不光练拳脚马术,还得摆沙盘,教排兵布阵。遇上不同地形该怎么变阵,遇上强敌该怎么突围,这些都得在沙盘上推演明白,再到场上演练。”
程咬金拍着大腿:“这个好!光背《孙子兵法》没用,得知道咋在山沟里摆长蛇阵,咋在平原上用铁甲阵!”
“第二,”陈睿继续道,“得有军械课。弓有多少种拉力,弩箭射程有多远,投石机咋配重才准,这些都得让将士们摸透。最好能把军械拆开了看,知道哪儿容易坏,咋修最省事——总不能军械一坏就等着工匠,战场上哪有那功夫?”
秦琼点头:“这点尤其要紧。我当年带的兵里,有个擅长修弩的,一场仗下来,愣是让二十多张废弩重新能用,这就是救命的本事。”
“还有伤病防治,”陈睿想起那坛酒精,“军医也得进学堂,不光学草药,还得学怎么用烈酒消毒,怎么处理骨折,怎么防瘟疫。最好编几本简单的册子,印出来,让每个队里都有一本,照着学总比瞎摸索强。”
程咬金眼睛发亮:“这么一来,出来的就不是只会抡刀子的糙汉了,是懂兵法、会用械、能救命!”他忽然凑近陈睿,压低声音,“那……要不要学算学?我瞅着调粮草、算伤亡都得用到。”
“当然要学,”陈睿笑道,“不光算粮草,还得算行军路程——每天走多少里能避开暴雨,带多少天的干粮能赶到战场,这些都得算得清清楚楚才行。”
程咬金忽然站起身,在院里踱了两步:“我这就去找陛下说!就说陈贤侄有主意了,这军校得这么办——演武场、军械房、军医课、算学课,一样都不能少!”
“程伯伯别急,”陈睿拉住他,“还得有一样最要紧的——得让上过战场的老兵来讲课。他们吃过的亏、赢过的仗,比书本上的字值钱。”
“对!”程咬金一拍额头,“就得让那些带过队、守过城的老兵来讲,讲讲咋在死人堆里活下来,咋在绝境里反败为胜——这才是真东西!”
陈睿道,“我已经把这些想法写了一些,等完成了再带给陛下看看。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要让这些军人懂规矩,守纪律,听命令,敢上战场冲锋!”
程咬金笑得胡子都飞起来了:“好!军人就是要有一股气势,有气势能吓死一大片,想当年老程斧头一抡,没人敢近身!就这么定了!等军校办起来,我第一个把处默这混小子送进去,让他学学啥叫真本事!”
程处默在旁嘟囔:“我才不学糙……”却被程咬金一眼瞪了回去。
陈睿喝了几杯发酵酒,被程魔王笑话,要让他陪着喝烈酒,秦琼在旁边说贤侄年龄还小,正长身体,别听程咬金胡咧咧。
秦琼端起最后一碗酒,对着陈睿和程咬金举了举:“为这军校,也为将来的精兵强将,干了。”
三碗酒碰在一起,仿佛有金戈铁马碰撞在远方。
最后程咬金纵然酒量不错,第一次喝这么烈的酒,也已经喝得已经有些东倒西歪,被秦琼架着扯着两个儿子回家去了。
腊月三十,除夕。
吃过早饭,陈睿和刘伯一起,装了四坛一百斤酒精,两坛二十斤的养生酒,又装了两百斤山药粉,十匹布帛,两匹绸缎,还有些玻璃杯子瓶子之类的。还有两副春联,两对福字。
让老周赶着车,一起去拜访孙仙长。
今日雪霁天晴,不过还是挺冷。路面上有雪被车辙压出的印子。
到了孙思邈的药局,刚停稳,门就被拉开,孙小筱跑出来:“陈师弟,祖父和人正说你呢!”
药局里药香弥漫。
陈睿掀帘而入,诊榻屋里已围了些人,孙思邈正蹲在榻边,手里捏着段木条,对徒弟低声吩咐着什么。
榻上躺着个中年男子,穿件湖蓝色锦袍,外头罩着件石青罩衣,瞧着是个体面人。
他额上渗着冷汗,眉头拧成疙瘩,见孙思邈直起身,忙哑着嗓子问:“仙长,我这腿……怕是保不住了吧?”
旁边一个穿袄子的妇人正用帕子抹泪,听见这话,哽咽道:“你别瞎想,仙长定有法子的。”
孙思邈摆了摆手,声音沉稳:“别急,骨头是折了,却没伤着筋络。用柳木条绑结实了,配上生骨药膏,养些时日,走路不妨事。”
他身旁的大徒弟正按着男子的腿,小徒弟拿着个陶罐,往伤处涂着青黑色的药膏,一股草药的辛香漫开来。
陈睿看得好奇,忍不住问:“仙长,断骨用柳木条固定,是有什么讲究?”
孙思邈抬头见是他,眼里漾出点笑意:“你这小子,还是这般爱琢磨。古人说柳木‘易生发,利续断’,其实是附会。说到底,是柳木轻重合宜,不沉,硬度也够,绑着稳当。换了松木太脆,柏木又重,都不及它。”
榻上的男子喘了口气,又问:“那……这腿续上了,往后还能受力吗?比如扛些东西,或是走得快些?”
孙思邈叹了口气:“你这腿骨断成了三块,我刚给你对齐了,可碎得厉害。想受力怕是难,快跑更不成,顶多慢慢走。”
男子的脸一下子灰了,眼神也黯了下去。
妇人连忙握住他的手:“你都四十多了,还逞什么强?能下地走路就谢天谢地了,往后少管那些差使上的事,安安分分过日子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