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自陈彦受封征西大将军,已过去半月。
陈府内院,气氛则温馨中带着一丝紧张的期待。苏幕碗的产期日益临近,府中早已备好了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和京城最好的妇科郎中,各种药材、热水、洁净布帛一应俱全,随时待命。
这一日午后, 苏幕碗正由丫鬟搀扶着在院中缓缓散步,突然感觉小腹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坠痛,并伴有强烈的便意。她微微蹙眉,扶住了廊柱。
一直在旁细心照看的婆婆张氏见状,心中一动,立刻上前扶住儿媳,经验老道地询问道:“幕碗,可是觉得腹痛?想要如厕?”
苏幕碗脸色微白,点了点头,气息有些急促:“娘,是有些……坠胀得厉害。”
张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紧张,但语气依旧沉稳:“莫慌,许是时候到了。来,娘扶你回房。” 她一边稳稳地扶着苏幕碗往早已准备好的产房走去,一边对身旁的贴身嬷嬷急而不乱地吩咐:“快!去请李郎中和王婆婆立刻过来!再让厨房多备热水!要快!”
“是!夫人!”嬷嬷应声,小跑着去安排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开。正在前院书房考较孙子功课的陈满仓,听到下人急匆匆的禀报,便朝着内院赶去,那速度完全不像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正在北邙山工坊与工匠研讨“木牛流马”制动问题的陈彦,也接到了家中小厮气喘吁吁的报信。他脸色一变,立刻对身旁的工匠首领交代了几句,便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回府。什么大将军的威仪都顾不上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幕碗要生了!
陈府内院,产房外的小厅内,此刻已聚满了人。陈满仓坐在主位上,看似镇定地端着茶杯,但那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陈彦的几个弟妹也安静地站在一旁,小脸上满是好奇与紧张。陈彦赶到时,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爷爷。”陈彦向祖父行了一礼,目光便死死锁住了那扇隔绝内外的房门。
“嗯,回来了就好。莫急,女人生孩子,都是这般。”陈满仓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宽慰孙子,但他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就在这时,产房内传来了苏幕碗压抑不住的、一声高过一声的痛苦呻吟和喊叫。那声音撕心裂肺。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幕碗!幕碗!你怎么样?!”陈彦再也按捺不住,冲到门边,对着门缝焦急地低喊,恨不得立刻冲进去。
“维岳!”陈满仓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慌什么! 产房重地,血气冲天,你一个大男人冲进去像什么样子!平白让幕碗分心! 她是头胎,艰难些是常理,有最好的接生婆和你娘、你奶奶在里头照应,出不了差错!你给我安心在外面等着!”
陈彦被祖父喝止,脚步顿住。他在门口来回踱步,每一次听到屋内妻子的痛呼,他的心就揪紧一分。他下意识地看向祖父,却见陈满仓虽然依旧端坐,但那端着茶杯的手抖得更明显了,甚至带动着身下的太师椅都发出了微不可察的“咯吱”声,暴露了这位历经风雨的老者内心同样的波涛汹涌。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格外漫长。产房内的喊声时高时低,丫鬟们端着一盆盆热水进去,又端着一盆盆泛红的水出来,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陈彦的几个弟妹吓得大气不敢出。
大约过了半刻钟(约七分多钟), 就在陈彦觉得自己的神经快要绷断的时候——
“哇啊——!”
一声响亮而有力的婴儿啼哭声,如同天籁般,猛地从产房内传了出来!这哭声充满了生命的活力,瞬间打破了小厅内凝重的气氛!
“生了!生了!”陈彦如遭雷击,猛地停下脚步,狂喜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焦虑,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哥!小侄儿出生了!”几个弟妹也欢呼起来,小脸上满是兴奋。
陈满仓老爷子一直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喃喃道:“好,好,祖宗保佑,母子平安就好……”
然而,还没等众人的喜悦情绪完全释放——
“哇啊——!”
紧接着,又是一声同样响亮,甚至更加尖锐一些的婴儿啼哭声,紧随着第一声,再次从产房内传了出来!
两声?!
小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就连见多识广的陈满仓,也愣住了,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
又过了片刻, 产房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陈彦的母亲张氏和祖母王氏,一人怀里抱着一个用大红锦缎襁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小婴孩,脸上带着疲惫却无比激动和喜悦的笑容,走了出来。
“彦儿!爹!大喜!天大的喜事啊!”张氏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幕碗她……她生了一对双生子!是龙凤胎!先出世的是哥哥,后出世的是妹妹!母子三人平安!”
双生子!还是龙凤胎!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在这个时代,平安产下双生龙凤胎,被视为天大的祥瑞和福气!
陈彦此刻却顾不上去看孩子,一个箭步冲到母亲面前,声音沙哑而急切地问:“娘!幕碗呢?幕碗怎么样了?!”
张氏看着儿子焦急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欣慰,连忙道:“放心,幕碗只是力竭了,睡过去了。李郎中看过了,说只是脱力,好生将养便无碍。你快进去看看她吧,轻些声,莫吵醒她。”
陈彦闻言,心中大石终于落地。他再也按捺不住,也顾不得什么“产房血气”的忌讳,对母亲和祖母点了点头,便轻轻推开房门,闪身进了产房。
房内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但已被收拾得较为整洁。苏幕碗脸色苍白如纸,满头大汗,发丝凌乱地贴在额角,闭着眼沉沉睡着,呼吸均匀却微弱,显然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陈彦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妻子冰凉的手,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心疼与怜爱。他俯下身,在妻子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充满感激的吻。
似乎感受到了丈夫的气息,苏幕碗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守在床边的陈彦,她虚弱地扯出一抹笑容,声音细若游丝:“夫君……孩子……我们的孩子呢?”
“在这里,在这里,都好,都好!”陈彦连忙应道,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示意了一下,候在门口的乳母立刻将两个襁褓抱了进来。
陈彦小心翼翼地从乳母手中,一手一个,将两个小小的、软软的孩子抱到苏幕碗眼前,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幕碗,你看!是双生子!一儿一女!你太了不起了!你为我们陈家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苏幕碗侧过头,看着并排放在枕边的两个小婴儿,哥哥皱巴巴的小脸透着红润,妹妹则显得更秀气一些,两个小家伙都闭着眼,小嘴微微动着。巨大的幸福和身为人母的柔情瞬间淹没了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喜悦的泪水。
“真好……夫君,我们有孩子了……”她满足地叹息一声,体力不支,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却带着安详而幸福的微笑,沉沉睡去。
陈彦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们交给乳母,自己则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妻子的手,目光久久流连在妻子和两个孩子身上,心中充满了初为人父的激动、喜悦以及对妻子深深的感激。
陈府添丁,而且是龙凤双生子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洛阳城。
首先闻风而动的,是那些消息灵通的朝中同僚和勋贵之家。 镇军大将军、新任征西大将军陈彦喜得龙凤胎,这可是了不得的祥瑞和喜事!一时间,陈府门前车水马龙,道贺之人络绎不绝。管家陈福带着一众下人忙得脚不沾地,收贺礼、登记名帖、招待前来道喜的各方管事。
“吏部张尚书府上,送玉如意一对,贺大将军弄璋弄瓦之喜!”
“兵部李侍郎府上,送金锁两副,锦缎百匹!”
“英国公府上,送百年老参两支,贺双喜临门!”
“安远侯府上……”
道贺的礼物堆满了库房,名帖收了几大摞。就连一向与陈彦在政务上偶有龃龉的几位官员,也派人送来了不菲的贺礼,维持着表面的和气。
然而,最引人注目、也最意味深长的贺礼,来自皇宫大内。
就在陈彦得子的第二天下午,一队身着宫中服饰的内侍,在司礼监一位颇有身份的太监带领下,捧着数个覆盖着明黄绸缎的托盘,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陈府。陈满仓、陈彦父子连忙整衣出迎。
“陈老爷,陈大将军,恭喜恭喜!天大的喜事啊!”为首的太监满面笑容,声音尖细却透着热情,“陛下听闻大将军喜得龙凤双生子,龙心大悦,直呼此乃天佑忠良,国之大祥!特命咱家前来,颁下赏赐!”
“臣(草民)叩谢陛下天恩!”陈彦和祖父连忙跪接。
太监展开一卷黄绫,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征西大将军陈彦,忠勤体国,今喜得龙凤双麟,实乃家门之幸,亦朕心之所慰。双星并耀,祥瑞之兆。 特赐:赤金长命锁两副,各刻‘麒麟送子’、‘彩凤来仪’;东海明珠一对;贡缎二百匹;宫造婴孩玩具两箱。 另赐蜀锦百匹,人参、鹿茸等滋补药材若干,予大将军夫人苏氏调养身体。钦此!”
“臣,陈彦,叩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陈彦恭敬接旨。这些赏赐丰厚无比,远超常规,尤其是那“麒麟送子”、“彩凤来仪”的赤金长命锁,以及特意提及的“蜀锦”,其中蕴含的意味,不言自明——皇帝这是再次强调了他那份“儿女亲家”的心愿。
宣旨太监笑眯眯地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对陈彦道:“大将军,陛下私下里可是高兴得很呐!陛下说,‘维岳果然是有福气的,一举得了儿女双全!这下好了,朕的皇长子未来的太子妃,和朕未来公主的驸马,可都算是有了着落,朕这心里,可是踏实多了!’ 陛下还让咱家带话,请大将军和夫人好生将养两位小贵人,待他日长大成人,陛下还要亲自为他们主婚呢!”
陈彦闻言,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有些哭笑不得。陛下对这“儿女亲家”的执念,还真是……坚持不懈啊!他只能再次躬身:“陛下厚爱,臣……感激涕零,必当谨记。”
送走了宫中的天使,陈彦看着那两副寓意深远的长命锁,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身旁的祖父苦笑道:“爷爷,您看陛下这……还真是锲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