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烬的左手死死按住胸口,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她跪在地上,呼吸急促,能感觉到那条黑线正往心脏里钻。皮肤底下像是有东西在爬,一寸一寸往上顶,肋骨缝里传来钝痛。
沈照听见动静冲进屋,探阴棒在掌心转了个圈,立刻蹲到她背后。她指尖贴上闻人烬后颈,眉头一皱。
“不对劲。”
她撕开对方衣领,露出肩胛间的皮肤。那里已经浮出暗红纹路,像烧过的纸边,正在缓慢延伸。
“不是毒。”沈照低声说,“是命格被盯上了。”
闻人烬咬着牙,声音发颤:“什么意思?”
沈照没回答。她从怀里摸出朱砂盒,用指甲挑了一点,混上自己指尖血,在对方背上快速画符。笔迹落下的瞬间,闻人烬猛地弓起身子,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
符成,一道微光闪过,背上的纹路停止蔓延。
沈照松了口气,手撑在地上喘了几下。眼角有些发热,但她没去擦。
“你不是中蛊。”她说,“你是纯阳命格,天生克邪。有人拿你当阵眼,反向引蛊入体,让蛊虫反过来噬主。”
闻人烬低头看自己的手臂。黑线还在动,但速度慢了下来。
“所以……它为什么会在我身上活过来?”
“因为你离真相近了。”沈照收起朱砂盒,“刚才那些话,关于你父亲的事,触动了什么。”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窗外风声忽然变了调,像是有人在远处哼歌。
闻人烬抬起头:“你听到了吗?”
沈照点头。她虽然看不见,但耳朵比常人灵敏得多。那声音从码头方向飘来,断断续续,是个孩子在唱童谣。
> “月儿弯弯照江口,
> 七个娃娃排排走。
> 不哭不闹不回头,
> 子时开门接新友。”
歌声一起,闻人烬胸口又是一紧。她扶着墙站起来,脚步有点晃。
“那是……三年前沉船案里的歌。”
沈照站起身,把探阴棒插回腰间。“走。”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夜风刮得厉害,越靠近码头,空气越冷。路上没人,只有铁链拍打木桩的声音,咔哒、咔哒,像是倒计时。
栈桥尽头雾气浓重,七个小身影围成一圈,背对着她们站着。个子差不多高,穿着旧式校服,脚上是褪色的布鞋。
童谣还在继续。
沈照停下脚步,探阴棒轻轻点地。她闭上眼,手指在掌心划动,写下几行盲文。片刻后,她睁开眼。
“六个是虚影,执念所化。中间那个……不一样。”
闻人烬盯着那圈孩子,心跳加快。她往前迈了一步,脚踩在腐朽的木板上,发出吱呀声。
歌声停了。
七个人同时转头。
六道身影瞬间消散,只剩中间那个男孩还站在原地。他脸很白,嘴唇发青,眼睛睁得很大,却没有焦距。
闻人烬走近两步。男孩缓缓抬头,看向她。
那一瞬间,她认出来了。
档案照片上的脸,和眼前这张,一模一样。
他是三年前溺亡的第七个孩子,林小海。搜救队捞上来时,尸体已经泡胀变形,可耳后的标记清清楚楚——蝇头小字,写着“子时换命,七童献魂”。
而现在,那几个字正贴在他耳后,一闪一亮,像是通了电。
闻人烬伸手想碰,沈照一把拉住她手腕。
“别碰。”
“他是死人。”
“但他现在站在这里。”
男孩嘴角忽然动了一下,挤出一个不像笑的表情。他的头慢慢转向沈照,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们……迟到了。”
沈照没动。她感知到地下有东西在动,像是无数细小的节肢在爬行,震动顺着地面传上来。
“下面有阵。”
闻人烬盯着男孩的脸:“你说谁迟到了?我们在等什么?”
男孩没回答。他抬起手,指向江面。远处黑水上漂着几点幽绿的光,像是渔火,又不像。
突然,他耳后的字剧烈闪烁,频率加快。闻人烬胸口的黑线猛地一跳,疼得她弯下腰。
沈照立刻按住她肩膀:“它在回应什么。”
“什么在回应?”闻人烬喘着气,“这玩意到底想干什么?”
沈照蹲下身,探阴棒插入木板缝隙。她能感觉到地底深处有一股循环的气流,带着湿腥味,像是从某个封闭空间漏出来的。
“这不是普通的献祭。”她说,“他们在养东西。七具童尸不是终点,是起点。你现在体内的蛊,就是从那时候埋下的种子。”
“因为我姓闻人?”
“因为你命格纯阳。”沈照抬头,“他们需要一个活着的钥匙,能打开地下的门。而你,是你父亲唯一留下的血脉。”
闻人烬冷笑一声:“可他已经死了三年。”
“但签名还在用。”沈照说,“有人借他的名签协议,操控商会,也在操控这场局。你收到的每一封信,可能都在喂养这个阵。”
风忽然停了。
江面那几点绿光开始移动,朝着岸边靠拢。雾里传来轻微的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水下爬上来。
男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耳后的字再次变化,这次拼出一个新的句子:
“第四日,血引路。”
闻人烬猛地抬头:“还有三天?”
沈照站起身,拉着她后退一步:“我们得回去找陈九黎。”
“来不及了。”闻人烬盯着男孩,“它选在这个时候出现,是因为我知道了真相。现在它要我做选择——是躲回去装不知道,还是往前走。”
沈照看着她:“你知道后果。”
“我知道。”闻人烬深吸一口气,“但我爸要是真死了,那写信的人是谁?为什么偏偏是我被种蛊?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她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男孩的眼睛:“你想让我开门,对吧?那你告诉我,门后面是什么?”
男孩张了张嘴,声音变得极轻:“是你……小时候住的房子。”
闻人烬愣住。
那是她七岁前住的老宅,位于港城西区,早就在沉船案后被拆了。
“你怎么知道?”
男孩没回答。他抬起手,指向她的胸口:“它快醒了。”
话音落下,闻人烬心脏猛跳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低头,发现衣服下的皮肤正在微微隆起,那条黑线已经绕过心口,开始往锁骨延伸。
沈照立刻掏出朱砂盒:“再画一道符。”
“没用。”闻人烬摇头,“刚才的符压不住了。它不是外来的东西……它像是本来就在我身体里,现在只是醒了过来。”
沈照盯着她脖颈处浮现的纹路,突然问:“你小时候,有没有被人扎过针?或者做过什么仪式?”
闻人烬想了想:“我爸带我去过一次庙,说是求平安。那天我发烧,记不太清,只记得有个穿黑袍的人,拿针在我背上点了七下。”
“那就是种蛊的时候。”沈照说,“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等你长大,命格成型,蛊就会自动激活。”
远处水声越来越近。
绿光已经靠岸,照出水面浮着的东西——是一排小小的救生圈,颜色褪尽,绳子缠在桩上,像是多年前遗留的残物。
男孩缓缓转身,背对着她们。
“要来了。”他说。
沈照抓住闻人烬的手腕:“走,现在还能撤。”
“我不走。”闻人烬甩开她的手,“如果这一切都跟我有关,我就必须看到最后。”
她走上前一步,站在男孩身后。
“你想让我看什么?”
男孩没回头。他的脚边,木板裂开一道缝,一股黑气缓缓升起,缠上他的小腿。
他抬起手,指向栈桥下方。
那里,原本空无一物的阴影里,渐渐显出一扇门的轮廓。木制,老旧,门框上刻着模糊的符文。
和她记忆中,老宅的大门一模一样。
闻人烬呼吸一滞。
她看见门缝里渗出一丝血,滴落在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