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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那年迈的祭酒便听得眉头紧锁,原本就满是褶皱的额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显然对这种闻所未闻的“新奇”事务感到极度的陌生与抵触。

在他的认知里,国子监是何等所在?

那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教化圣地,是为大宋培养未来栋梁的摇篮。

怎么能……怎么能去搞什么劳什子的“宣传”?

这简直是斯文扫地,是牛头不对马嘴!

相较于祭酒的全然抗拒,陈东则敏锐地捕捉到了李云龙话语中那股“凝聚人心、唤醒民族魂”的磅礴之意。

但他同样心存疑虑,在祭酒将要开口驳斥之前,他抢先一步,恭敬地一揖,沉声问道:

“陛下。

宣传鼓动之法,自古有之,张榜安民、传檄天下,皆是此道。

然则,专设一部,并由国子监这等教化之地来主理,臣……实属不解。”

他顿了顿,斟酌着词句,语气虽恭敬,却透着读书人特有的执着:“国子监与太学之责,在于‘传道、授业、解惑’,所培养者,乃国之栋梁,而非摇唇鼓舌之辈。

让这些饱读诗书的学子与德高望重的鸿儒去做这通俗的鼓动之事,这……这岂非大材小用?

更甚者,可以说是杀鸡用了牛刀?”

在陈东看来,李云龙的意图是好的,可这法子却有些粗鄙了。

他觉得,国子监和太学是阳春白雪,是雅乐,而陛下口中的“宣传”,更像是下里巴人,是俚曲。

让一群钻研经义的学者去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市井玩意儿,不仅有辱斯文,也未必能做得好。

李云龙打量着陈东,那张因常年征战而显得格外刚毅的脸上,嘴角缓缓勾起一道弧线,却不见丝毫笑意,反倒透着一股冰冷的讥讽。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陈东啊陈东,”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钝刀子在磨刀石上刮过,刺耳得很,“你他娘的跟我在这儿拽什么词儿呢?

大材小用?

杀鸡用牛刀?

我问你,在你眼里,什么叫‘教化’?”

不等陈东回答,李云龙已经迈开步子,在书房中间踱了起来,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将脚下的金砖踩碎。

“就是关在国子监里,摇头晃脑地念叨‘之乎者也’?

还是聚在一起,对着一轮破月亮发几句酸词,就算是‘为万世开太平’了?”

他猛地一转身,目光如刀,直直地剐向陈东,“我告诉你什么是教化!

教化,首先是教会这满天下的黎民百姓,什么是自己的国,什么是自己的家!

是告诉他们,为什么要挺起腰杆子,把那些想闯进门来杀人放火的王八蛋,给硬生生打出去!”

他几步走到陈东面前,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带着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煞气,压得陈东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金人的屠刀架在咱们大宋百姓脖子上的时候,你告诉我,你那些精妙的文章,高雅的诗词,能挡得住刀刃吗?

屁用没有!

到那时候,你那些宝贝得不行的‘之乎者也’,恐怕连给老子擦屁股都嫌硬!”

这番粗鄙至极的话,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陈东的脸上。

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李云龙的话像一把锥子,扎破了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那个名为“斯文”与“清高”的皮囊,露出了里面苍白无力的血肉。

“国子监,教化之源?”

李云龙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意,“那就更应该给天下人做个榜样!

它应该第一个站出来,成为唤醒民智、凝聚民心的先锋!

你不是总觉得空有一身抱负,没地方施展吗?

现在,这就是天底下头一号的实事!

比你坐在太学里,对着几本破书空谈误国,要有用的多!

成天‘纸上谈兵’,夸夸其谈,只会把这个国家给彻底断送了!”

“纸上谈兵”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陈东脑中炸开。

他猛地一颤,整个人都懵了。

是啊……当国家危难之时,当边关烽火连天之时,自己和那些同僚们在做什么?

是在为新政的某个细枝末节争得面红耳赤,还是在为一句经义的注解辩得不共戴天?

那些所谓的风骨,那些所谓的坚持,在李云龙这番粗野却直指人心的话语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

他仿佛能看到自己过去那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高模样,如今想来,不过是坐在井底,对着一方小小的天空孤芳自赏罢了。

一股巨大的羞愧感与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的心神,让他感觉自己过去几十年的认知,正在轰然倒塌,而废墟之上,似乎有什么新的东西正破土而出。

他下意识地深深低下头,不敢再去看李云龙的眼睛。

御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墨锭散发出的淡淡幽香。

李云龙盯着陈东微微颤抖的脊背看了片刻,眼中的雷霆之怒渐渐收敛。

他知道,这把火已经点着了。

他缓缓退后两步,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倒像个循循善诱的长者:“祭酒,陈东,朕知道这事儿新鲜,你们一时转不过弯来。

朕给你们三天时间,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给朕拿出一个章程来。”

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这个宣传部的章程,要写明白人员怎么配,头一步、下一步要往哪个方向去喊话,具体要怎么干。

都给朕写得清清楚楚。

记住,”他特意加重了语气,“你们写的那些东西,一定要接地气!

要让街上卖炊饼的武大,码头上扛活的脚夫,田里刨食的农户,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听懂,听了之后心里能燃起一把火!

别再给朕搞那些文绉绉的‘阳春白雪’,朕现在要的,就是能唱遍大街小巷的‘下里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