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沉的目光淡淡扫过全场，最终，精准地落在了林薇身上。他穿过人群，无视了那些试图上前搭讪的人，径直向她走来。
「顾总？」林薇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顾夜沉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伸手，将她耳边一缕并不存在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亲昵得仿佛做过千百遍。他的指尖不经意般擦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事情处理完了，顺路过来接你。」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听清楚，「玩得还开心吗？」
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惊讶、羡慕、嫉妒、探究……林薇能感觉到赵启明那边投来的视线，瞬间变得锐利而阴沉。
她瞬间明白了顾夜沉的意图。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尤其是向赵启明宣告——林薇是他的人，动她，就是与他顾夜沉为敌。这是一种无声，却极其强有力的庇护和震慑。
「还好。」林薇垂下眼帘，轻声回应，扮演着一个在老板面前有些拘谨的下属。
「那就好。」顾夜沉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赵启明的方向，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随即，顾夜沉收回目光，对林薇道：「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工作，走吧。」
「好。」林薇顺从地点头。
顾夜沉极其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转身，在一片寂静和注目礼中，从容不迫地离开了派对现场。
自始至终，他没有看赵启明第二眼，也没有与任何人寒暄。但这种极致的无视，本身就是最傲慢的打击。
劳斯莱斯平稳地行驶在回公寓的路上。车厢内一片寂静。
「看来，赵启明很迫不及待地想把你拉拢过去。」顾夜沉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一丝嘲弄。
「他可能觉得，我是个不错的突破口。」林薇平静地回答。
「那你呢？」顾夜沉侧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她，「觉得他开的条件如何？」
林薇转过脸，与他深邃的目光对视，清晰地说道：「我的老板，只有一个。」
顾夜沉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低笑出声，笑声在密闭的车厢内回荡，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很好。」
他不再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
林薇也转过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指尖，无意识地触碰了一下腕间那块冰冷的腕表。在刚才侍者“意外”泼酒，靠近她的瞬间，她凭借远超常人的敏捷和观察力，不仅避开了酒渍，更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个米粒大小的微型窃听器，反向塞进了那名侍者制服胸前的口袋里。
赵启明想试探她，甚至可能想栽赃她。而她，则顺手回敬了一份“礼物”。
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从来都不是固定的。今晚的云顶之会，表面上是赵启明设局试探，但实际上，谁入了谁的局，还未可知。
真正的博弈，刚刚开始。而她和顾夜沉之间，那种基于互相利用和试探的、脆弱而又牢固的同盟关系，似乎也在今晚，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和强势宣告，而悄然发生着变化。
只是，这变化是福是祸，她暂时还无法看清。
回到顾夜沉那间冰冷空旷的顶层公寓，已是深夜。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厚重的玻璃幕墙之外，只剩下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
顾夜沉脱下西装外套，随意丢在沙发上，仿佛卸下了一层伪装。他走到吧台，这次没有倒酒，只是接了一杯冰水，仰头喝了几口，喉结滚动，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棱角分明。
林薇站在客厅中央，没有立刻回客房。她知道，今晚的事情，需要一个交代，或者说，一场基于“合作”的复盘。
「那个侍者，」顾夜沉没有回头，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是你动的手脚？」
他果然察觉了。林薇并不意外，以顾夜沉的敏锐，她那些小动作未必能完全瞒过他。她坦然承认：「是。他靠近我的动作太刻意，我只是……回敬了一份小礼物。」
「哦？」顾夜沉转过身，倚在吧台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什么礼物？」
「一个微型窃听器。」林薇平静地说，「我把它放进了他制服胸前的口袋。如果他直接去向赵启明复命，或者赵启明事后找他询问情况，我们或许能听到一些有趣的内容。」
顾夜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沉的玩味。他低笑一声：「看来，我的林助理，不仅脑子好使，手上的功夫也不差。」他刻意加重了“我的”两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林薇忽略了他话语中的暧昧，直接切入核心：「赵启明今晚的目的很明显，试探、拉拢，甚至可能想制造事端嫁祸。他似乎很着急，这说明我们的复核，确实打到了他的七寸。」
「狗急跳墙罢了。」顾夜沉语气不屑，「王明宇那边，资金流向已经基本摸清。赵启明通过海外空壳公司，分三次给他输送了总计两千万的利益。足够让他把牢底坐穿了。」
两千万！林薇心中微凛。为了一个远航科技，赵启明还真是舍得下血本。这也从侧面印证了，远航科技的价值，或者说，阻止顾氏收购远航，对赵启明来说至关重要。
「我们现在收网？」林薇问道。掌握了王明宇受贿的确凿证据，已经可以直接清理门户，并借此重创赵启明。
「不急。」顾夜沉晃动着手中的水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王明宇不过是个马前卒。抓了他，只会惊动后面的大鱼。我要看看，赵启明背后，还有谁在撑腰。而且……」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林薇：「你不觉得，这只是开胃菜吗？赵启明费尽心机布这个局，不可能只有王明宇这一招。那个侍者，或许能带给我们更多惊喜。」
他走到客厅的智能控制面板前，操作了几下，一个隐藏的音频接收设备被激活，连接到了客厅的音响系统。一阵细微的电流噪音后，传来了模糊的对话声，正是从那枚微型窃听器传回的信号。
“……赵总，对不起，我没办好……她躲开了……”是那个侍者惊慌的声音。
「废物！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赵启明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来，「她有没有起疑？」
「应、应该没有……她看起来很平静，还说没事……」
「算了！幸好我还准备了后手。」赵启明的声音带着一丝阴狠，「你听着，明天一早，会有匿名邮件发到顾氏几个董事和监察部门的邮箱，内容是林薇与不明人士接触，疑似泄露顾氏商业机密……照片我会找人处理好。」
林薇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果然还有后招！栽赃嫁祸，真是老套却有效的伎俩。如果那些所谓的“证据”被送到董事会，即使顾夜沉信任她，也难免会引起轩然大波，足以暂时将她调离岗位，甚至接受调查，从而中断对远航项目的复核。
「赵总高明！」侍者奉承道。
「哼，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真以为傍上顾夜沉就高枕无忧了？顾氏内部，想把她拉下来的人多的是！王明宇那个蠢货，连点风险都评估不好，差点坏了我的大事！你继续盯着，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
「是，赵总！」
音频到这里，暂时只剩下一些嘈杂的环境音，似乎是赵启明打发走了那个侍者。
顾夜沉关掉了音响，客厅里重新恢复寂静。他看向林薇，眼神冰冷，嘴角却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看来，赵总给我们准备了一份‘大礼’。」
林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寒意。赵启明这一手确实毒辣，利用顾氏内部可能存在的派系斗争，想将她这个“新人”彻底踩下去。
「他提到的照片……」林薇沉吟。
「无非是借位、pS，或者找身形相似的人冒充。」顾夜沉嗤之以鼻，「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上不得台面。」他走到林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害怕了？」
林薇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只是觉得，有点麻烦。」
她的冷静让顾夜沉眼中闪过一丝激赏。
「麻烦？」他重复了一遍，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有我在，这点麻烦，算得了什么？」
他的指尖微凉，气息却灼热。林薇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暗流，那是一种被挑衅后燃起的兴奋与毁灭欲。
「他想玩，我就陪他玩个大的。」顾夜沉松开手，转身拿起自己的私人手机，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威严，却带着一种铁血的味道：
「是我。两件事：第一，明天股市开盘前，我要看到关于启明智能的详细做空报告，重点突出其技术专利来源不清、客户数据造假、以及与赵氏父子关联交易输送利益的问题，联系所有合作媒体，第一时间发布。」
「第二，监控所有董事和监察部门高层的私人及工作邮箱，拦截一切关于林薇的匿名举报邮件。反向追踪Ip，锁定发送源。同时，准备好王明宇受贿的完整证据链，等我命令。」
他挂断电话，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杀伐果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林薇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这就是顾夜沉的手段，不动则已，一动则如雷霆万钧，直接攻击对方最核心的要害。做空报告一旦发布，启明智能本就根基不稳的股价必然暴跌，资金链将承受巨大压力。而拦截举报信并反向追踪，不仅能化解她的危机，还能抓住赵启明直接动手的证据。
「做空启明……」林薇微微蹙眉，「会不会打草惊蛇？」
「蛇已经惊了。」顾夜沉走到窗边，看着脚下沉睡的城市，背影挺拔而孤峭，「他要玩栽赃，我就让他尝尝，什么叫真正的舆论风暴和资本碾压。等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再把王明宇这颗炸弹扔出去，我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他转过身，灯光在他身后勾勒出耀眼的光晕，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股强大的、掌控一切的气场。
「林薇，」他叫她的名字，「记住，在这个世界里，规则由强者书写。而现在，我允许你，站在我身边，一起书写规则。」
他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在她心中炸响。这不仅仅是对今晚事件的回应，更像是一种宣言，一种将她正式纳入他战壕的认可。
她看着他，一时无言。内心复杂难辨。有利用，有试探，有背负的罪责，也有在并肩战斗中悄然滋生的、连她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义的悸动。
「我明白了。」最终，她只是低声回应。
第二天，一场席卷资本市场的风暴如期而至。
上午九点，股市刚刚开盘，数家权威财经媒体同时发布了由知名做空机构出具的，针对启明智能的深度做空报告。报告详细列举了启明智能核心技术专利与赵教授实验室的关联性与潜在纠纷，质疑其部分大客户合同真实性，并揭露了其与赵氏父子控制的其他公司之间存在大量非公允的关联交易，涉嫌利益输送。
报告内容详实，证据链清晰，瞬间引发了市场的恐慌性抛售。启明智能股价开盘即暴跌，短短半小时内触发熔断机制，市值蒸发超过三分之一。
整个科技圈和投资界一片哗然。
与此同时，顾氏集团内部风平浪静。所有指向林薇的匿名举报邮件，在进入目标邮箱的前一秒，被神秘拦截，消失得无影无踪。技术部门反向追踪，Ip地址精准定位到了启明智能总部大楼内的一台终端。
顾夜沉坐在总裁办公室里，看着屏幕上启明智能那一片惨绿的股价走势图，眼神冰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
林薇站在他身旁，将一杯刚煮好的黑咖啡放在他手边。
「赵启明现在，应该很忙。」她轻声道。
顾夜沉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语气淡漠：「这才只是开始。等他缓过这口气，会发现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他。」
他抬眼看向林薇，目光深邃：「你觉得，下一步该怎么走？」
林薇知道，这又是一次考验。她沉吟片刻，开口道：「赵启明此刻必然资金紧张，他会想办法自救。远航科技是他布局中的重要一环，他可能会加快对远航的动作，或者……寻求外部援助。我们可以双管齐下，一方面继续施压，另一方面，或许可以接触一下远航科技的李远航团队。」
「哦？」顾夜沉挑眉，「怎么说？」
「李远航是技术出身，未必清楚赵启明背后的这些龌龊。如果让他知道，他尊敬的导师之子，正在用这种方式企图吞噬他的心血，甚至不惜毁掉远航，他会不会……改变主意？」林薇分析道，「毕竟，比起被启明智能通过阴谋手段击垮或者廉价收购，接受顾氏正规、公允的投资，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顾夜沉看着林薇，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她不仅善于防御和反击，更懂得在关键时刻，如何攻心为上。
「很好。」他放下咖啡杯，「这件事，交给你去办。想办法，接触李远航。」
「是。」林薇应下。她知道，与李远航的接触，将是一场新的、更为微妙的博弈。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这场由赵启明率先挑起的战争中，她和顾夜沉，已经稳稳地接下了招，并且，开始了凌厉的反击。猎人与猎物的游戏，主动权，正在悄然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