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克自刎的血，尚未在太和殿前的汉白玉石板上凝固，龙城之内负隅顽抗的零星抵抗，便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象征着北朝皇权的龙旗被从宫墙之上扯下，扔进泥泞，取而代之的是迎风招展的南朝旌旗。这座雄踞北方数百年的都城，在经历了一场钢铁与烈火的洗礼后，终于易主。
城内的混乱并未持续太久。林默入城后下达的第一道严令，便是整肃军纪，安民止杀。手持太师府令牌的执法队迅速穿梭于大街小巷，任何敢于趁乱劫掠、奸淫、杀戮的兵士，无论来自哪支军队，立斩不赦。同时，随军的文吏和格物院匠师，在精锐部队的护卫下，开始接管府库、官署、工坊，清点籍册，封存文书，尤其是重点搜寻与灰岩堡“毒烟”相关的一切人员、资料和器物。
投降的北朝官员和将领，被集中看管，等待甄别。普通百姓在最初的惊恐过后，发现南朝军队并未如传言中那般烧杀抢掠，反而在张贴安民告示，分发少量粮食，维持秩序，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笼罩着这座刚刚经历剧变的城市。
林默并未入驻慕容克的皇宫，而是将临时行辕设在了原本的北朝枢密院衙门。这里相对肃静，也更利于处理繁重的战后事宜。
澄心堂（临时行辕内沿用此名）内，烛火同样彻夜不熄。各类战报、降表、清单如同雪片般送来。
“太师，龙城府库已初步清点完毕，钱粮绢帛数额巨大，远超预期。北朝工坊内缴获各类工匠三千余人，其中参与过灰岩堡项目者一百二十七人，已单独隔离看押。相关图纸、笔记、残留物证正在加紧整理。”侯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带着大功告成的振奋。
“参与毒烟研制的方士和工匠，严加审讯，务必将所有配方、流程、危害查清。之后……”林默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所有核心参与者，秘密处决，一个不留。相关资料，除保留一份绝密封存警示后人外，其余尽数销毁。”
这种超越时代底线的东西，绝不能留存于世，哪怕只是知识和记忆。
“属下明白！”侯三凛然应命。
“降官降将的处置呢？”林默又问。
“根据暗影卫此前掌握的情报以及他们在此战中的表现，已初步分为三等。确有才干、且无大恶者，可酌情留用；庸碌无为或劣迹斑斑者，革职遣返原籍；冥顽不灵、曾负隅顽抗者……按律处置。”负责此事的官员恭敬回道。
“嗯。”林默颔首，“首恶已诛，胁从不必过于追究。稳定北方，需要人手。告诉那些留用者，只要恪尽职守，安抚地方，南朝不吝官职爵禄。若心怀异志，慕容克便是前车之鉴。”
“是！”
接下来的数日，林默以其高效得近乎冷酷的手腕，迅速稳定着龙城乃至整个北方的局势。一道道政令从临时行辕发出：减免北地百姓当年税赋，鼓励流民返乡耕种；沿用北朝部分合理的官制律法，以避免过渡期的剧烈动荡；命令韩擒虎等将领，分兵巡狩北方各州郡，剿灭溃兵流寇，接受各地投降……
抵抗是零星的。在龙城陷落、慕容克身死的消息传开后，绝大多数北朝州郡的守将和官员，都明智地选择了献城归降。偶有几个慕容克的死忠试图据城顽抗，也在南朝大军的兵锋和当地百姓渴望安宁的呼声下，迅速土崩瓦解。
天下一统的趋势，已然势不可挡。
一个月后，龙城的秩序基本恢复，北方大局初定。林默决定启程返回建康。北方的军政要务，暂由韩擒虎主持，墨衡则留下，负责整合北方的工匠资源和工坊体系，同时开始规划连接南北的驰道与漕运线路。
回銮的队伍，比来时更加庞大和肃穆。除了得胜凯旋的军队，还有大量的北朝降官、缴获的图籍典章、以及慕容克皇室的部分成员作为俘虏一同南返。
当林默的车驾再次驶入建康城时，迎接他的是几乎倾城而出的百姓和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鲜花铺道，香案罗列，人们用最热烈的方式，迎接这位结束了数百年分裂、真正统一了天下的太师。景和帝与太后率领文武百官，亲至朱雀门外相迎，礼仪之隆重，前所未有。
然而，站在权力和声望顶峰的林默，心中却异常平静。他透过车帘，看着外面那些狂热的面孔，看着那巍峨的宫城，心中所思所想的，却并非是眼前的荣光。
回到太师府，他甚至来不及休息，便再次投入了工作。统一天下，并非终点，而是一个全新的起点。如何将南北真正融为一体，如何消化这庞大的战果，如何将他所倡导的“格物”、“实学”推行到这片更加广阔的土地上，如何应对海外那已然露出冰山一角的新世界……千头万绪，比打仗更加复杂。
他召见了负责漕运、户部、工部的官员，商讨加快南北交通与经济融合的计划；他批示了格物院关于在北方设立分院、推广新式农具和耕作技术的奏章；他审阅了水师和夷洲基地关于继续探索新大陆、并尝试与当地较大部落建立稳定联系的方案……
夜深人静，林默再次站到了那幅已然更新、囊括了昔日北朝疆域的巨幅舆图前。舆图之上，代表着南朝政令和影响力的红色，正以前所未有的广度和深度蔓延。而在那蔚蓝的海洋之外，那片新大陆的轮廓旁，已被标注上了“资源丰富，文明待察”的字样。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舆图的每一个角落，最终，落在了那片广阔的海洋之上。
陆地上的纷争，暂告一段落。但一个民族未来的命运，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对这片蓝色疆域的认知与开拓。
内修政理，外拓海洋。这，将是他下一个阶段，最重要的使命。
天下虽已归一，但征程，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