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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柔霜那句“离开这里,越快越好”如同丧钟,日夜在苏念辞耳畔回响。新纪元的光辉表象下,冰冷的暗流正在加速涌动。她几乎能感觉到时空管理局那无形的大网,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收紧,每一道投向她和念时的目光,都带着审视与衡量。

她必须更快。

白天,她强打精神,配合着各项“例行检查”和“能力评估”,扮演着一个悲伤过度、勉强支撑的母亲角色。夜晚,当大部分监测被调至低频,她才敢抱着念时,潜入城市边缘那片被能量风暴肆虐后、尚未完全清理的废墟深处。这里是规则的盲区,混乱的能量场能一定程度上干扰官方的监控。

“念时,看那里。”她压低声音,引导着怀中的孩子,指向一片空间结构明显扭曲、如同哈哈镜般映照着破碎月光的区域。那里游离的时空粒子异常活跃,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霍念时绷着小脸,那双过于早熟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专注。他伸出小手,五指微微张开,对着那片扭曲的空间。起初,他指尖只有微弱的光点闪烁,如同风中残烛。但很快,在苏念辞屏住呼吸的注视下,那些光点开始稳定、增强,如同被无形的手捻亮的灯芯。

他周围的空间开始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不是之前无意识的能量逸散,而是有规律的、如同呼吸般的脉动。他似乎在尝试与那片混乱的能量场建立某种“对话”,用他独特的能力去感知、去梳理、去引导。

苏念辞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既是欣慰,更是难以言喻的心疼。他才多大?本应在父母怀中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被迫承担起如此沉重的命运。他每一次能力的精进,都像是在他稚嫩的生命上,又刻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属于责任的烙印。

然而,就在他们母子于黑暗中艰难摸索“野径”的同时,另一场更为诡异、更为残酷的异变,正悄然发生在他们无法触及的维度。

---

那并非物质的世界,也非纯粹的意识空间。它是一片混沌的、由无数破碎时空信息和逸散能量构成的“夹缝”,是霍沉舟量子化消散后,其核心意识信息暂时“搁浅”的荒芜之地。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方向,只有永恒的、无序的流动。

霍沉舟的“存在”,在这里呈现为一片极其微弱的、由无数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数据流和破碎光影构成的星云状聚合体。它缓慢地旋转、飘荡,如同宇宙中一团濒临熄灭的星尘。这便是他“量子态存在”的雏形,极不稳定,随时可能被周围的混沌彻底同化、湮灭。

但此刻,这片脆弱的星云,正发生着剧烈的、违背所有已知物理法则的变化。

构成他存在基础的信息流,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震荡、重组。原本幽蓝的光芒中,陡然迸射出刺目的猩红,如同血管破裂,瞬间浸染了大片区域。那红色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不祥的、灼热的毁灭气息。

“呃啊——!”

一声无声的、却足以撕裂灵魂的痛吼,在这片意识的荒原上震荡开来。

霍沉舟“感觉”到了。

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存在本身被强行撕裂、扭曲、重塑的极致痛苦。他的“感知”在疯狂地变异、增殖。他“看”到了无数平行世界的碎片如同雪花般砸向他,每一个碎片都承载着一段失败的历史,一个痛苦的结局;他“听”到了亿万生灵在时间乱流中湮灭时的哀嚎,汇聚成毁灭的交响,冲击着他意识的每一寸边界;他甚至“尝”到了不同世界线法则相互碰撞时产生的、足以让任何意识发疯的悖论毒素……

他的“身体”——那团星云——在痛苦中剧烈地变形。时而拉伸成一条贯穿多个时空片段的、痛苦闪烁的光带;时而坍缩成一个密度极高、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暗点;时而又爆散成一片弥漫的、带着尖锐棱角的能量冰晶……

每一种形态的转变,都伴随着难以想象的折磨。意识被拉长、被压缩、被切割、被冻结……周而复始。

更可怕的是,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中,他并未失去“清醒”。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什么,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存在形态正在失控,清晰地“知道”……这种异变,可能通往一个连他都未曾预料到的、彻底非人的未来。

【“……能量过载……结构失稳……向更高维态跃迁……失败……”】

【“……信息熵增失控……存在性悖论干扰……”】

【“……检测到未知连接……坐标……林兆远……永生计划……”】

破碎的、属于他自己过往研究结论的思维碎片,如同失控的弹幕,在他混乱的意识中飞速闪过,加剧着他的痛苦与不祥的预感。

这种异变,并非自然演化。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有什么人,在外部施加了影响!是林兆远遗留的陷阱?还是时空管理局在利用他的量子态进行某种危险的实验?

他试图凝聚起残存的意志,去对抗,去控制这失控的进程。但那痛苦太庞大了,如同整个宇宙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这一缕残存的意识上。他就像暴风雨中海面上的一叶扁舟,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惊涛骇浪的撕扯,随时可能彻底散架。

在意识被撕扯得最剧烈的某个瞬间,一个极其强烈的、跨越了维度壁垒的“信号”,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猛地穿透了无尽的痛苦,刺入了他意识的核心——

是苏念辞。

是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一股强大到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思念、担忧以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的决绝情绪,如同最炽热的岩浆,从某个他无法确定具体坐标、却无比清晰的方向汹涌而来。

是念辞在尝试寻找“野径”?是她在极度担忧下,无意识地将她的心念,通过血脉与时空的某种神秘联系,传递到了他这里?

这感知只有一瞬,短暂得如同幻觉。

却比之前所有的痛苦加起来,更让他感到肝胆俱裂!

她们有危险!她们正在被逼迫!她们需要他!

“念……辞……”

一个无声的意念,如同濒死者的最后挣扎,在他即将彻底涣散的意识中凝聚。

他不能在这里消失!不能以这种失控的、怪物的形态存在!他必须……必须回去!至少,要找到办法,警告她们,保护她们!

这股源于爱与责任的、近乎执念的强大意志,如同最后的锚点,猛地钉入了疯狂旋转、异变的星云核心!

“轰——!”

意识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引爆了。

那肆虐的、代表痛苦与毁灭的猩红光芒,与代表他自身存在的幽蓝星云,以及那外来入侵的、不祥的未知能量,在这一刻发生了剧烈的、失控的碰撞与融合!

剧烈的震荡几乎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

但在那极致的混乱与痛苦达到顶峰之后,一切又骤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平静。

那团代表霍沉舟的星云,停止了疯狂的形态变化。

它稳定了下来。

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形态。

不再是松散的光点聚合,也不再是扭曲的能量流。它变成了一种……更加凝实、更加复杂、更加非人的结构。如同一个由无数精密齿轮、发光经络和流动数据共同构成的、缓缓脉动着的……机械与血肉、能量与信息交织的怪异心脏。

它悬浮在混沌中,静静地搏动着。

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一种冰冷、强大、却又带着一丝不稳定毁灭气息的能量波纹。

痛苦并未消失,只是被某种更强大的、非人的力量强行压制、内化,成为了这具新生“身体”运转的底层燃料。

霍沉舟的“意识”被困在这颗怪异的心脏中央,如同被囚禁在琥珀里的昆虫。他能感知到外部,能思考,却再也无法轻易地表达,无法轻易地移动。他获得了一种畸形的、痛苦的“稳定”,代价是……他离“人类”这个概念,越来越远。

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量子态的、不断异变的……怪物。

而就在这时,透过这具怪异身体那冰冷而敏锐的感知,他捕捉到了来自“现实”世界的一缕极其微弱的、属于苏念辞的时空坐标波动。

她们……离某个时空节点很近。

一个危险的,或许也是唯一的……机会。

那颗怪异的、搏动着的“心脏”,微微调整了方向,将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残存意志,都聚焦到了那个微弱的坐标波动之上。

混沌的夹缝里,只有这颗无声搏动、形态诡谲的心脏,在酝酿着下一次未知的、可能带来更多痛苦与毁灭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