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沉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令人窒息的大殿的。
她意识浑浑噩噩，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楚照夜应下的那三个字。
等她勉强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竟凭着本能，来到了平日最常待的丹房。
熟悉的苦涩药味萦绕在鼻尖，却丝毫无法安抚她翻江倒海的五脏六腑。
“噗！”
一直强压在喉头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魏沉霜猛地弯下腰，一口殷红的鲜血直接喷溅在尚带余温的丹炉上。
点点猩红，触目惊心。
紧接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夺眶而出，混合着唇边的血迹，一同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失神地望着丹炉上那一片狼藉的血点，仿佛看到了自己同样支离破碎的心。
“楚照夜…你骗我…”
魏沉霜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往昔的画面，那是楚照夜带着讨好又炽热的眼神凝望着她。
“师姐，你说了，我是你的。”
“师姐，你不要我了吗？”
这些话言犹在耳，如今却物是人非。
为什么？
为什么转眼之间，你就可以对着另一个人，应下那句此生不离的承诺？
巨大的委屈和背叛感如同冰水浇头，让魏沉霜浑身发冷。
“就因为我没有回应你…是吗？”她断断续续地扪心自问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伴随着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是她太过迟钝，太过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那份追逐和依赖，却从未想过，当那份热情骤然转向他人时，会带来如此灭顶的痛楚。
强烈的悲痛混合着气血逆冲的灵力，在她体内疯狂肆虐，眼前的世界开始不断旋转。
最终，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重重地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不省人事。
唯有丹炉上那逐渐凝固的暗红血点，和地上晕开的泪痕与血迹，无声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我是魏沉霜伤心的分割线一一一
慕芷云与柳凝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再深究顾曦结界之事。
柳凝心中还惦记着那至纯灵力的线索，准备稍后再与宗主细说，至于这两个小辈的亲事，毕竟牵扯两宗，还需等大比结束后，与即将到来的寒仪真人从长计议才是。
慕芷云略一沉吟，目光落在下方穿着玄霜阁服饰的楚照夜身上，只觉得那身衣服怎么看怎么碍眼，她最终还是冲对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凌循与顾曦对视一眼，心知慕芷云这是有话要交代。
顾曦虽有些不情愿，还是松开了与她十指紧扣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一下，才放任她上前。
凌循走到慕芷云座下，恭敬行礼。
慕芷云看着她，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无奈的提醒：“照夜，你与沉霜毕竟相交多年，为师也知晓你从前的心思。”
“如今木已成舟，你既已应下顾师侄，为师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只是…”
慕芷云语气转为担忧，比起楚照夜的亲事，她更担心魏沉霜的安危：“沉霜方才离去时的模样你也见到了，她性子执拗，此事若不说开，恐成心结，于她道途有碍。”
“为师希望你…还是去与她解释一二，莫要让她心存误会，郁结于心。”
凌循闻言一怔，没想到慕芷云会提出这个要求。
她确实也有点担心魏沉霜，只不过这会儿去找她，真的合适吗？
“师尊，弟子明白，只是以师姐如今的状况，恐怕不肯见弟子。”
慕芷云斜睨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快：“你与顾曦之事，为师方才可未曾有半分阻拦。”
她话锋一转，指尖轻轻点着扶手：“可若是因为你处理不当，当真将你师姐气出个好歹，伤了根基，那你这桩良缘，为师说不得，就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凌循：“……”
慕芷云见她沉默不语，便也不再看她，挥了挥手道：“去吧，大比之前，将此事处理好，莫要留下隐患。”
一出大殿，远离了长辈的视线，顾曦便立刻重新抓住了凌循的手，握得紧紧的。
她全然不顾沿途云渺宗弟子们投来的或是诧异，或是好奇的视线，反而迎着那些目光，笑得格外嚣张，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她的所有权。
凌循对此倒是浑不在意，她任由顾曦牵着，一边走，一边思索着慕芷云的交代，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想了半天，她还是侧过头，对身旁笑容灿烂的顾曦说道：“慕芷云的话你也听到了，魏沉霜那边我总得去一趟，给这事做个了断。”
她刚想提出让顾曦先回去休息，不必跟着她，对方却像是早已看穿她的心思，直接摇了摇头。
“你现在顶着楚照夜的壳子，能做什么？”
顾曦语气轻飘飘的，说出的话却一针见血。
“楚照夜灵力浅薄，要是魏沉霜当真气急攻心，走火入魔出了什么岔子，你拿什么救她？”
她不等凌循回答，便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语气满是轻松：“放心吧~我跟你一起过去，我的宝贝多的是，什么丹药啊，灵材啊，稳固心神的法器啊~救一个区区金丹期的魏沉霜，不在话下~”
她忽地凑近凌循耳边，压低声音暧昧道：“再说了，我怎么能放心让你独自去见那位旧情难忘的魏师姐呢？走吧~”
凌循拿她没办法，两人只能先去了魏沉霜的居所，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清冷得可怕。
顾曦也不客气，直接拦住一个路过的弟子询问。
巧的是，那弟子方才确实见过魏沉霜，还主动打了招呼，只是对方魂不守舍，根本没理会他。
他指了指丹房的方向，说魏沉霜刚才进去后便一直没出来。
两人心下了然，道过谢之后，便立刻转向丹房。
云渺宗的丹房由众多独立的小间组成，以供弟子研习丹道。
凌循凭着楚照夜的记忆，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魏沉霜常用的那一间。
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凌循心头一沉。
此时魏沉霜倒在地上，唇边和衣襟沾染着刺目的血迹，脸色苍白如纸，不省人事。
与此同时，凌循体内楚照夜的魂魄又开始疯狂叫嚣，吵的她格外难受。
强压下灵台的震荡，她几步上前将魏沉霜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一旁的顾曦没多说什么，立刻俯身，纤长的手指搭上魏沉霜的腕脉，片刻后，她眉头微扬，语气里带着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惊叹。
“心脉都有碎裂的迹象了，她还真不是一般的能忍啊，都到这地步了，竟还不说那几个字？”
不等凌循回应，顾曦便轻轻推开她。
“闪开点，交给我就好。”
说完，她指尖光芒一闪，一个约莫巴掌大小的银色瓶子出现在她手中。
那瓶身雕刻着繁复的霜花纹路，触手冰凉，这里面装的是寒仪真人这些年特意为她炼制的“凝渊镇灵丹”，其主药乃是北冥洲极寒之地产出的“玄冰魄芯”，药性至阴至寒，主要用以疏导和遏制她体内那过于磅礴的至纯灵力。
此刻用来治疗被灵力反噬而损伤心脉，且本身修炼冰系功法的魏沉霜，倒是歪打正着，再合适不过。
顾曦动作利落地掰开魏沉霜紧闭的嘴唇，将一枚散发着凛冽寒气的莹白丹药塞了进去。
随后，她掌心赤红灵火涌动，轻轻抵在魏沉霜的后心要穴，那灼热的灵火小心翼翼地探入魏沉霜经脉之中，与刚刚化开的“凝渊镇灵丹”所释放的极致寒意相遇。
一冷一热，两股看似冲突的力量，在顾曦精妙的操控下，竟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寒意抚平躁动逆乱的灵力，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尤其是那岌岌可危的心脉。
而赤红灵火则如同最灵巧的织工，引导着药力，以其特有的生机催发着修复的进程。
冷热交替间，魏沉霜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紧蹙的眉尖也似乎舒展了些许，只是人依旧昏迷不醒。
凌循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体内楚照夜的魂魄也随着魏沉霜情况的稳定而稍稍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