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魂殿,教皇殿最深处。
厚重的鎏金大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将宽敞华丽得令人窒息的主殿化为一片绝对寂静的领域。比比东屏退了所有侍从与护卫,独自屹立于光洁如镜、映照着穹顶繁复壁画的地板中央。她身披象征至高权柄的华美教皇袍,头戴璀璨冠冕,绝美雍容的面容之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鸷寒霜,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天空。她那保养得宜、纤长有力的手指,正死死攥紧着代表武魂殿最高权柄的宝石权杖,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已然失去血色,微微泛白。
几日之前,那股自星斗大森林方向冲天而起、继而笼罩天地的浩瀚神威,如同无形的海啸般席卷而过,她自然在第一时间便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绝非寻常神只所能拥有的气息!其层次之高远,其规则之纯粹、之冰冷、之不容置疑,远远超越了她正在艰难承受的罗刹神传承!在那股恍若宇宙法理本身降临的威严面前,她感觉自己苦苦修炼积累的力量,如同风中残烛般渺小不堪,甚至连体内那躁动、阴冷、充满怨毒与毁灭欲望的罗刹神力,都在那一刻如同遇到了天敌,变得凝滞、蜷缩,流露出本能的畏惧!
随后,她便感知到那股至高神威与另一股奇异的、她曾接触过的、蕴含着极致“静”之意境的力量发生了剧烈的碰撞与规则层面的交织,最终……如同达成某种契约般,一同归于平息,消散于无形。
其结果,即便无人告知,她也已然明了。
那个名叫云闲的女人,不仅再次安然无恙地度过了这场远超凡人理解范畴的危机,而且,似乎还得到了某种……来自更高维度的、她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存在的关注,乃至是……某种形式的“认可”?
这个如同冰锥般刺入她脑海的推测,让比比东的心脏如同被最毒的蛇蝎啃噬,泛起一阵阵尖锐的酸楚与难以言喻的绞痛。她为了获得力量,付出了何等惨痛的代价!承受了灵魂与肉体的双重折磨,在无尽的黑暗与污秽中挣扎,才终于抓住了罗刹神这缕充满诅咒的传承丝线,拥有了窥探神级领域的资格。可那个原本出身低微、只是因其特殊而被她留意,试图收归己用的区区图书管理员,凭什么?凭什么能不声不响、近乎儿戏般地走到如此高度?走到一个连她这位武魂殿教皇、罗刹神选,都需要仰视的位置?
“凭什么?!”一股混杂着强烈不甘、屈辱、以及炽烈嫉妒的怨毒之火在她胸腔内疯狂灼烧,几乎要冲破她那引以为傲的冷静外壳。她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云闲那双总是平静无波、仿佛对世间万物都缺乏兴趣的眼眸,回想起她那套被某些人私下传颂的“懒人哲学”与对清净的古怪执着……如今再细细品味,那根本不是什么无能的懒散或避世,而是源自某种深不可测底气的、对凡俗纷争彻头彻尾的……不屑一顾!
“修罗神……”她几乎是从紧咬的牙关深处,挤出了这个在神界也象征着绝对秩序与审判的尊名。作为罗刹神的传承者,她比绝大多数人都更清楚这位执掌神界法度的神王是何等至高无上的存在。连那样遥不可及的大人物,竟然都会为那个云闲降下试炼,甚至可能给予了认可……
最初的极致震惊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则是更深沉、更粘稠的猜疑与忌惮,如同沼泽中的气泡,不断在她心中翻涌、破裂,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气息。
云闲所掌握的力量,其根源究竟是什么?为何能特殊到引动修罗神亲自关注?她建立那片所谓的“中立区”,其真实目的究竟何在?真的仅仅是为了她那套说辞中的“寻求清净”与“进行观测”?还是隐藏着更深层、更宏大、甚至足以颠覆现有格局的可怕图谋?
如今,她若真的得到了神界的某种“官方许可”,拥有了订立规则的权柄,这是否意味着,武魂殿以往那种可以凭借绝对实力进行压制、收服或清除的手段,对她已然彻底失效?甚至……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个超然物外的“寂静领主”,会不会成为武魂殿统合大陆、实现霸业之路上,一个无法逾越、甚至可能主动带来阻碍的巨型绊脚石?
无数纷乱、充满危机感的念头在比比东精密如同仪器般的大脑中激烈碰撞、推演,让她那早已锤炼得坚如铁石的心绪,也罕见地泛起了难以平息的波澜。她骤然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看透那个名叫云闲的女人。对方的行为模式、力量体系、核心诉求乃至最终目标,都笼罩在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之中,任何基于常理的揣测似乎都会落空。
“不能再将她简单地视为一个可以随意摆布、或可资利用的棋子了……”比比东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那躁动的罗刹神力与翻腾的心绪重新沉入心底,理智重新占据上风,“必须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评估程序,重新定义她的威胁等级,全面调整武魂殿未来所有与她相关的接触策略与应对方案。”
直接的武力对抗与施压,在对方可能拥有神界背书的背景下,显然已是最愚蠢的选择。但若是就此放任不管,任由其在那片领域中积蓄力量、扩展影响,无异于坐视一头潜在的巨兽在身边成长,更是取死之道。
或许……可以尝试转换思路,从“对抗”转向“利用”?如今大陆局势波谲云诡,武魂殿、星罗与天斗两大帝国、上三宗残余势力、以及那若隐若现、神秘莫测的“归墟”组织……多方博弈,错综复杂。云闲那片宣称“中立”、且似乎拥有某种特殊规则庇护的领域,是否能成为一个关键的支点,一个可以撬动全局的……特殊棋子?借助她的规则,来限制对手?或者,将祸水东引?
比比东那双深邃紫眸中,闪过一丝冰冷彻骨、毫无温度的精明算计之光。她缓缓踱步至巨大的琉璃窗前,目光仿佛穿透了遥远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星斗大森林的方向,朱唇轻启,带着一丝混合着忌惮、不甘与强烈掌控欲的低语,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寂静的大殿中悄然蔓延:
“云闲……不管你背后究竟站着哪路神明,掌握着何种匪夷所思的力量,在这盘以整个大陆为棋盘的残酷游戏里,没有人能够真正永远超然物外,独善其身。”
“我们之间……注定还会再见。只是下一次,博弈的规则,或许该由我来主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