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内，昏暗的应急灯光在洛羽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她站起身，简单的动作却牵动着体内两股依旧躁动不安的力量，经脉传来熟悉的刺痛与滞涩感。左半身的玄阴之力如冰河暗流，右半身的尸祖煞气似地火奔腾，在《玄阴秘录》那神秘桥梁的维系下，勉强维持着一个危险的平衡。
“我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经过几天非人的折磨和顾青璃地狱式的“辅助调控”，她勉强学会了如何在这具近乎崩坏的身体里行走、调动力量，而不是被力量撕碎。模拟煞气，感知危险，驱散低等邪祟——这些成了她在这个被尸祖煞气污染的世界里，为数不多的“优势”。
秦岳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重重点头：“小心。赵铁柱，你带路，唐铃策应。其他人留守，加强警戒。”
没有隆重的送行，没有激昂的誓言。在这末世，每一次离开庇护所，都可能是一次永别。
洛羽、赵铁柱、唐铃三人，如同三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临时基地，朝着城东方向潜行。
城市，已彻底沦为怪诞的死域。
昔日繁华的街道被废弃的车辆和倒塌的建筑物残骸堵塞，厚厚的灰烬和不明粘液覆盖着路面。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腐臭和那股无处不在、令人心智低沉的尸煞之气。扭曲、碳化的树木枝桠如同伸向天空的绝望手臂，偶尔有体型硕大、形态畸变的乌鸦落在上面，发出沙哑的啼叫，猩红的眼珠冷漠地俯瞰着下方。
他们不敢走大道，只能在楼宇的阴影、地下通道的废墟间穿行。洛羽走在最前，她收敛了自身大部分气息，只留下右眼中那点微弱的猩红光芒闪烁，如同一个低功率的生物雷达，不断扫描着周围的环境。
在她的感知中，世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能量图景。大部分区域是死寂的灰败，代表着被彻底侵蚀、毫无生机的土地。偶尔有一些微弱、混乱的生命光点在移动，那是幸存者或者低等变异体。而更远处，则存在着一些或明亮或黯淡、散发着不同属性波动的“能量源”——可能是更强的变异生物，也可能是……其他东西。
“左前方，三百米，下水道入口有东西，三个，能量反应微弱，应该是‘蚀骨鼠’。”洛羽压低声音，她的感知比赵铁柱和唐铃敏锐得多。
赵铁柱立刻打了个手势，三人改变方向，绕开了那片区域。蚀骨鼠个体威胁不大，但通常是成群出现，而且牙齿带有神经毒素，被缠上会很麻烦。
一路有惊无险。越靠近城东，洛羽感知到的“混乱生命光点”就越多，方向都大致指向同一个区域——那个依托大型地下停车场建立的幸存者据点。
但同时，她也感觉到，在据点外围的某些阴影角落，潜伏着一些更加隐晦、带着粘稠恶意的能量波动。它们移动缓慢，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若非洛羽对煞气的特殊感应，极难发现。
“就是那些‘潜行者’。”赵铁柱在一处断墙后停下，指着远处一个被杂物半掩的商场通风口，“它们的老巢可能就在那片区域的底下，神出鬼没，速度快，爪子锋利，还能喷吐腐蚀性黏液。”
洛羽凝神望去，右眼的猩红微微亮起。在她的“视野”中，那片区域的地表之下，果然盘踞着数十团散发着暗绿色、带着强烈腐蚀性能量波动的生物！它们如同潜伏在沼泽下的鳄鱼，等待着猎物上门。
“数量不少，而且……有一个能量反应特别强，在巢穴深处。”洛羽沉声道，“可能是头领。”
唐铃眉头紧锁：“硬闯不行。得想办法把它们引出来，或者找到巢穴的薄弱点。”
洛羽沉默了片刻，感受着体内那两股力量的躁动，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浮现。
“我去当诱饵。”她说道，“我能模拟它们的气息，或许能把大部分引出来。你们找机会，攻击那个通风口，或者找到其他入口，直捣黄龙，对付那个头领。”
“太危险了！”唐铃立刻反对，“你现在的状态……”
“这是最快、也是最可能减少伤亡的办法。”洛羽打断她，目光平静地看向赵铁柱，“赵队长，你和据点的人熟悉，负责协调他们，等我把怪物引开，你们就动手。”
赵铁柱看着洛羽那双异色的瞳孔，看着她周身那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气息，咬了咬牙：“好！你小心！我们会用最快的速度！”
计划已定。
洛羽深吸一口气，不再刻意压制右臂的尸祖煞气，反而小心翼翼地引导出一丝，混合着左臂的玄阴之力，模拟出一种类似于那些“潜行者”、但却带着更高等阶威压的煞气波动，朝着那片区域缓缓弥漫过去。
她本人，则如同一个散发着“美味”气息的饵料，从藏身处走出，故意弄出一些声响，朝着与据点相反的方向移动。
效果立竿见影！
地面微微震动，通风口和附近几个坍塌的洞口处，瞬间钻出了十几只形态狰狞的怪物！它们大约半人高，体表覆盖着暗绿色的、仿佛脓疱般的甲壳，四肢着地，爪子尖锐，口中滴落着冒着白烟的腐蚀性黏液。猩红的小眼睛死死盯住了洛羽，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它们显然被洛羽身上那“同源”却又“更高级”的气息所吸引，同时又带着一丝本能的畏惧。
洛羽不敢停留，立刻朝着预定方向奔跑，同时不断调整着散发出的煞气强度，既不让它们失去兴趣，又不让它们感到过于恐惧而放弃追击。
十几只潜行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从藏身处窜出，发出尖锐的嘶鸣，朝着洛羽追去！它们的速度果然极快，在废墟间纵跃如飞，带起道道残影！
就是现在！
看到大部分潜行者被引开，赵铁柱和唐铃立刻行动！赵铁柱发出信号，早已在据点方向准备好的几名武装幸存者立刻用重火力朝着通风口和几个疑似入口的位置猛烈开火！爆炸声和枪声响成一片！
唐铃则身形如电，手中符箓连射，精准地清理着少数留守的潜行者和试图从其他方向钻出的怪物。
巢穴内部显然被激怒了！更多的潜行者涌出，但大部分都被赵铁柱等人的火力暂时压制。
而洛羽这边，压力骤增！
她被十几只速度惊人的潜行者追杀，在复杂的废墟间亡命奔逃。这些怪物不仅速度快，还能从刁钻的角度喷吐腐蚀黏液，稍有不慎就会被沾上。洛羽将“阴风行”步法催动到极致，身形如同鬼魅般在断壁残垣间穿梭，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次次扑击和酸液喷射。
她不能动用大威力的法术，那会立刻打破体内的平衡，也可能误伤。只能依靠步法、战术匕首和偶尔激发的、威力控制到最低的“阴雷指”来周旋、格挡。
“嗤！”一道酸液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将身后的水泥柱腐蚀出一个大洞，白烟滚滚。
一只潜行者从侧面猛扑上来，尖锐的爪子直掏她的后心！洛羽来不及完全闪避，左臂玄阴之力瞬间凝聚，反手一掌拍出！
“嘭！”冰冷的玄阴之力与怪物的甲壳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那潜行者被拍得翻滚出去，甲壳上凝结出一层白霜，动作明显迟缓，但并未受到致命伤。
洛羽自己也感觉左臂一阵酸麻，玄阴之力的反震让她气血翻涌。
这样下去不行！会被耗死！
她眼中厉色一闪，看向巢穴的方向。赵铁柱和唐铃他们应该已经突入进去了吧？
必须给它们制造更大的混乱！
她猛地调转方向，不再一味逃跑，而是朝着追得最紧的几只潜行者反冲过去！同时，她不再压制右臂的尸祖煞气，反而将其引导出来，混合着一丝精神层面的、模仿自尸祖意志的“威压”，朝着那群怪物笼罩过去！
“滚开！”
一股混合着暴虐、死寂、高等阶压迫感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追兵！
那些潜行者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猩红的小眼睛里露出了明显的恐惧和混乱！它们感受到了类似“王”的气息，但又有些不同，充满了令它们不安的侵略性。
趁着怪物们混乱的瞬间，洛羽速度再增，如同利箭般从它们的缝隙中穿过，头也不回地朝着巢穴入口的方向冲去！
她要和赵铁柱他们会合，一起解决那个头领！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回巢穴入口附近时——
“吼——！！！”
一声充满了暴怒和粘稠恶意的咆哮，从巢穴深处猛地传来！伴随着这声咆哮，整个地面都剧烈震动了一下！
只见那个被火力重点照顾的通风口猛地炸开！一个体型远超普通潜行者、近乎一层楼高、甲壳呈现暗金色、长着三对复眼和一条蝎子般毒尾的巨型怪物，猛地钻了出来！
它正是洛羽之前感知到的那个强大能量源——潜行者头领！
它的复眼瞬间锁定了正在冲来的洛羽，感受到她身上那令它厌恶又隐隐有些畏惧的混杂气息，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嘶吼，粗壮的肢体猛地蹬地，如同一辆重型坦克，朝着洛羽狠狠撞来！速度竟然比那些小型潜行者更快！
与此同时，它那条蝎尾猛地扬起，尾尖闪烁着幽绿色的毒光，如同闪电般刺向洛羽！
前后夹击！速度型的追兵，力量型的头领！
洛羽瞳孔骤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她体内的两股力量在这极致的压力下，再次不受控制地沸腾、冲突！
躲不开！
只能硬扛！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福至心灵，脑海中《玄阴秘录》的符文与那段关于“钥匙”、“平衡”的残缺信息疯狂闪烁！
平衡……引子……变数……
我不是要压制谁，也不是要臣服谁……我是……维系者！是沟通的桥梁！
“玄阴……尸煞……融！”
她放弃了强行控制，反而放开了对两股力量的约束，任由它们在体内按照某种玄奥的、仿佛早已铭刻在《玄阴秘录》深处的轨迹，轰然对撞！
但不是毁灭性的爆炸，而是一种……诡异的融合！
左眼的幽暗与右眼的猩红在这一刻，光芒大盛，仿佛要透体而出！她周身的气息不再是泾渭分明的玄黑与暗红，而是化作了一种混沌的、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灰色！
她双手在胸前猛地合十！
一道凝练到极致、无声无息、却仿佛能扭曲光线的暗灰色能量屏障，瞬间出现在她身前！
“铛——！！！”
潜行者头领那足以撞塌墙壁的冲撞，狠狠撞在暗灰色屏障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挤压的嗡鸣！
屏障剧烈波动，表面泛起无数涟漪，却硬生生挡住了这狂暴的一击！而那头领蝎尾的毒刺，也同时刺在屏障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却无法穿透！
挡住了？！
不仅赵铁柱和刚刚清理完外围怪物冲过来的唐铃目瞪口呆，连那潜行者头领的三对复眼中，也露出了拟人化的震惊和……一丝恐惧！
洛羽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体内如同翻江倒海，新生的暗灰色能量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崩溃反噬。但她眼神却异常明亮！
她找到了！在生死关头，她找到了暂时运用这两种力量的全新方式——不是对抗，而是以《玄阴秘录》为基，强行融合，形成一种更高等、更诡异的“混沌煞气”！
虽然极其危险，极不稳定，但威力……远超单一的力量！
“就是现在！”她嘶声吼道。
赵铁柱和唐铃瞬间反应过来！所有火力，连同唐铃最强的“爆炎符”，如同不要钱般倾泻在那因为撞击而短暂僵直的潜行者头领身上！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将它庞大的身躯吞没！甲壳碎裂，绿色的血液和黏液四处飞溅！
它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挣扎着想要退回巢穴。
但洛羽岂会给它机会？她强忍着体内即将崩溃的剧痛，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那暗灰色的屏障骤然变形，化作无数道细密的、带着侵蚀与湮灭气息的灰色丝线，如同活物般缠绕上重伤的头领，疯狂钻入它的甲壳裂缝，侵蚀它的生机！
“嘶——嗷！！！”
潜行者头领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了几下，最终轰然倒地，不再动弹。
头领一死，剩余的那些普通潜行者顿时失去了主心骨，发出惊恐的嘶鸣，如同潮水般退入巢穴深处，不再出现。
战斗，结束了。
现场一片狼藉，弥漫着硝烟、血腥和腐蚀的恶臭。
洛羽再也支撑不住，半跪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暗灰色的气息迅速从她周身褪去，重新分解成躁动不安的玄阴与尸煞之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带来新一轮的剧痛。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像是一件被打碎后又强行粘合起来的瓷器，布满了裂痕。
赵铁柱和唐铃快步上前扶住她。
“你怎么样？”唐铃关切地问道，看着洛羽惨白的脸色和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眼神复杂。
“……还死不了。”洛羽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时，据点方向涌出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面容坚毅、穿着破旧武警作战服的中年男子，他看着地上潜行者头领的尸体，又看了看狼狈却站着的洛羽三人，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感激。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王强。”他走上前，对着洛羽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感谢你们的救援！没有你们，我们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他的身后，那些劫后余生的幸存者们，也纷纷投来感激、敬畏，以及一丝好奇的目光。他们看着洛羽，这个能独自引开怪物、还能发出那种诡异灰色能量的年轻人，仿佛在看一个不属于这个末世的存在。
洛羽在赵铁柱的搀扶下站起身，摆了摆手，声音虚弱：“互相帮助而已。”
王强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这位姑娘……你刚才用的那种力量……？”
洛羽沉默了一下，左眼的幽暗和右眼的猩红尚未完全平息，她看向远方卧牛山的方向，那里，尸祖的意志依旧如同阴云般笼罩天地。
“一种……不得已的力量。”她缓缓说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莫名的坚定，“在这个世界，想要活下去，守护想守护的东西，总得……付出点代价。”
她没有再多说，但王强和周围的幸存者似乎都明白了什么。在这个秩序崩坏、怪物横行的末世，力量就是一切。无论这力量来自何方，只要刀刃向外，指向那些毁灭一切的怪物，那就值得敬畏，也值得……依靠。
赵铁柱和唐铃开始与王强交涉，了解据点的情况，交换情报，商讨后续的合作。
洛羽则走到一旁，靠在一堵断墙上，默默调息，感受着体内那两道如同附骨之蛆般的力量，以及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钥匙”与“归墟之门”的谜团。
她知道，清除一个潜行者巢穴，只是这末世求生路上微不足道的一步。真正的威胁，来自那苏醒的尸祖，来自隐匿的幽冥宗，来自这被彻底改变的世界规则。
而她，这个身负诡异力量、被尸祖“标记”、被称为“钥匙”的人，注定无法置身事外。
她抬起头，望向灰暗的天空，左眼幽深，右眼猩红。
路，还很长。而这混沌的力量，或许就是她在这条路上，唯一能倚仗的……双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