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那几天，情况还不是这样的。她开放了教堂，甚至不惜成本地运来煤炭，在教堂中央生起了好几个大炉子，免费提供供暖。虽然比不上那些依靠阵法维持的官方建筑温暖如春，但在滴水成冰的罗亚，一个可以免费取暖的场所，无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一时间，教堂里人满为患。男女老少，拖家带口，把长条板凳坐得满满当当。灵小小站在简陋的讲台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心中还升起过一丝成就感与期待。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人，绝大多数进来后，只是寻个靠近炉子的位置坐下，然后便蜷缩着身体打盹、低声唠家常、或者干脆发呆。对于她站在台上讲的什么劳作的意义、秩序与保障、可持续的生计，根本无人倾听，偶尔有人抬头，眼神也是茫然的，或者不耐烦的。他们关心的只有炉子里的火旺不旺，能不能撑到黄昏。
更让她肉疼的是，罗亚的煤炭价格可不便宜！她库库地往外烧钱，换来的只是一教堂的蹭暖族。这根本不是传道，这是在做慈善暖气房！而且效果与她预想的截然相反，她希望启发民智，引导他们思考如何靠努力获得更好生活，结果却似乎在助长不劳而获蹭便宜的习气。
意识到问题后，她果断停止了免费供暖。煤炭炉子一撤，教堂内的温度迅速降至与室外无异。结果可想而知，人潮如同退潮般散去，一天比一天少，到最后，只剩下空荡荡的教堂。
逼不得已，她才想出了听讲座送鸡蛋这个办法。鸡蛋在罗亚也是紧俏物资，两个鸡蛋也算不错了。她想着，重赏之下，或许能有勇夫来听一听？
可惜，现实再次给了她一击。人们对她的道兴趣缺缺，对鸡蛋的兴趣，似乎也不足以支撑他们坐下来听完那些枯燥的长篇大论。偶尔有一两个贪图鸡蛋的人进来，也是坐立不安，频频看天，只盼着时间快点过去，好领了鸡蛋走人。
站在空旷、冰冷、回声清晰的教堂中央，看着门口被寒风吹得来回晃动的破旧木门，灵小小说不失望是假的。一股挫败感和孤独感悄然涌上心头。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第一次尝试将自己领悟的大道付诸实践，就遭遇了如此冰冷的现实。
(??へ ?? )
她有些赌气似的撇了撇嘴，将手中那块送鸡蛋牌子扔到角落。然后，她走到讲台后，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灰尘味的空气。
想象着吧，灵小小对自己说。想象着这里坐满了人，他们眼神专注，充满求知与渴望；想象着他们认真倾听，时而沉思，时而恍然；想象着自己的话语，如同种子，落入 心田……
她不再管现实中是否有人，也不再去想鸡蛋和煤炭。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同那日悟道时一般，开始自顾自地讲道。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从清晰到激昂，再到平缓深沉。
她讲劳并非苦役，而是创造价值、安身立命之本；讲得需有制度保障，使人无后顾之忧；讲居与业的相辅相成，讲一个有序、公平、充满希望的社会该有的模样……
她讲了很久很久，久到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寒冷，也忘记了最初的那份功利与急躁。她只是在阐述，在梳理，在巩固自己心中的道。
直到她觉得该讲的，能讲的，都已倾吐完毕，心灵仿佛被洗涤过一般，变得通透宁静时，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教堂里依旧空旷，暮色已透过残破的彩窗，在地面投下黯淡的光斑。
然而，就在前排最靠近讲台的一张长条板凳上，竟然真的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一个衣衫单薄破旧，小脸冻得发青的小孩。他双手紧紧抱着自己，身体因为寒冷而微微打着哆嗦，但一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里面没有茫然，没有不耐，反而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专注，甚至……一丝入迷？
灵小小愣住了，心中闪过一丝奇异的感觉。她走下讲台，来到男孩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
男孩似乎这才从某种状态中惊醒，眨了眨眼，小声回答道：“天明。”
“这么晚了，天气又这么冷，你怎么不回家？”灵小小看了看窗外彻底暗下来的天色，眉头微蹙。
天明低下头，看着自己露出脚趾的破旧鞋子，声音更小了：“我的爸爸……去年冬天出海打鱼，没有回来。后来，妈妈就带着妹妹走了，说去找活路……我没地方回了。”
他抬起头，看向灵小小，眼神清澈却带着超越年龄的平静:“我听到这里有声音，就进来躲躲风，然后……就听你说话，听着听着，就听进去了。”
灵小小静静地听着，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她看着男孩冻得发紫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没再多问什么。
她转身走到墙角，那里还堆着一些她之前未用完的煤炭。她熟练地引燃，在教堂中央一个废弃的铁皮桶里点起了几块煤。橘红色的火焰很快升腾起来，驱散了一小片区域的严寒，带来些许暖意。
火光映照着两人的脸。
灵小小走回天明面前，看着他被火光映亮的眼睛，说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
天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但是。”灵小小语气认真，“你必须每天听我讲道。就是……听我讲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天明似乎没完全理解讲道这个词的深意，但他听懂了住在这里和听你说话。对于无处可去的他来说，一个遮风挡雨、还有火烤的地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他用力点了点头，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怯生生的笑容。
“什么是讲道？”他忍不住好奇地问。
灵小小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他的小脑袋，简单解释道：“就是把我心里明白的道理，慢慢说给你听，希望你也能明白，然后……也许能过得更好一点。”
天明似懂非懂，但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仿佛接下了什么重要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