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7日清晨，淞沪会战第六十六天，四行仓库西侧黔军阵地。
战壕里的霜气还没散，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搅碎。王锐抱着空荡荡的弹药箱，脸色比晨霜还白，一路小跑冲到陈砚面前，箱底残留的几枚机枪弹壳在颠簸中叮当作响。“副团长，不行了！前沿三个机枪位只剩不到2000发子弹，手榴弹也只剩10颗，再没补给，下次鬼子进攻就只能拼刺刀了！”
陈砚正蹲在地上，帮石刚检查苗刀的刀刃——昨夜日军偷袭时，石刚的刀劈在日军钢盔上，崩出了一道小缺口。听到王锐的话，他猛地抬头，眉头拧成疙瘩：“不是昨天就跟师部发了电报，让李达把补充的弹药送来吗？怎么还没到？”
“俺也不知道啊！”王锐急得直跺脚，指节因用力攥着箱沿泛白，“昨天傍晚就派后勤兵去李达的后勤点催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俺怕……俺怕他又故意刁难！”
这话像块石头砸在陈砚心里。他早知道李达心眼小，之前就多次克扣物资，这次负责后勤，怕是又想借弹药拿捏他们。“你亲自去一趟，”陈砚站起身，军靴碾过地上的弹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带上师部批的补给清单，他要是再推三阻四，就说俺马上过去找他！”
“俺这就去！”王锐揣好清单，转身就往后勤点跑，帆布鞋底踩过结霜的瓦砾，留下一串急促的脚印。
阵地上，石刚已经把苗刀磨得雪亮，正教几个新兵用刀背格挡的技巧。看到陈砚脸色凝重，他停下动作：“副团长，是不是弹药的事？实在不行，俺带侦察连去日军阵地缴，之前俺们就从鬼子尸体上捡过不少子弹！”
“先等等，看看王锐那边的情况。”陈砚望向后勤点的方向，晨雾里隐约能看到那处废弃民房的轮廓，“李达要是敢卡咱们的弹药，俺饶不了他。”
林晚这时从医疗点走过来，手里拿着半袋草药，眼底带着熬夜的红血丝：“刚才又接收了三个伤员，都是被子弹擦伤的，要是再没有弹药，下次伤亡肯定更大。”她把草药递给身边的医护兵，“先熬成消炎汤，给伤员喝。”
陈砚点点头，心里更急了。四行仓库那边，谢晋元的人昨天送来500发子弹，现在他们自己都快弹尽粮绝，根本没法再支援仓库。要是日军发起总攻，两侧都得陷入被动。
另一边，王锐已经跑到了后勤点。李达正坐在民房门槛上，手里端着个粗瓷碗，慢悠悠地喝着米粥，刘彪站在一旁，手里把玩着马鞭，眼神轻蔑地扫过王锐。
“李副团长！”王锐喘着气跑过去，掏出补给清单，“师部批的1000发机枪弹、100颗手榴弹，怎么还没送过去？俺们阵地快没弹药了！”
李达放下碗，用袖口擦了擦嘴，接过清单看都没看就扔在地上，粥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在衣襟上：“急什么？师部物资紧张，嫡系部队都不够用，哪轮得到你们这些草鞋兵？再等等吧。”
“等不了了！”王锐弯腰捡起清单，指尖因愤怒微微发抖，“俺们守着四行仓库西侧，昨天日军就发起两次进攻，再没弹药，阵地就丢了！到时候你负得起责任吗？”
刘彪上前一步，马鞭指着王锐的鼻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李副团长这么说话？是不是陈石给你撑腰，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俺不是跟李副团长吵架，俺是为前线的弟兄们要弹药！”王锐梗着脖子，不肯退让，“他们在前面拿命守阵地，你在这儿喝米粥拖延，对得起他们吗？”
“放肆！”李达猛地站起来，抬手就给了王锐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在晨雾里格外刺耳，王锐的左脸瞬间红起五道指印，嘴角也渗出血丝。
“你敢打俺？”王锐捂着脸，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愤怒，“俺们在前线拼命，你不仅不发弹药，还动手打人，你配当这个副团长吗？”
刘彪见状，上前就要再打，却被李达拦住。李达冷笑一声：“打你怎么了？再敢顶嘴，俺就以‘以下犯上’的罪名把你关起来！弹药的事，我说等就等，你要是再闹，就别想拿到一颗子弹！”
王锐知道再争执下去也没用，反而可能被他们扣罪名。他咬着牙，捂着火辣辣的脸，转身往阵地走。晨光里，他的背影有些佝偻，却透着股不服输的硬气——就算被打，他也得把情况告诉陈砚，不能让弟兄们在前线白白送死。
回到阵地时，王锐的脸已经肿得老高，嘴角的血丝也没擦。陈砚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的火“腾”地就上来了：“他打你了？”
王锐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李达说师部物资紧张，不给弹药，俺跟他理论，他就让刘彪打了俺一巴掌，还说再闹就关俺。”
“反了他了！”陈砚一把抓起步枪，枪托重重砸在战壕壁上，震得泥土簌簌往下掉，“走！俺们现在就去找他，今天必须把弹药要回来！”
石刚听到动静，也带着几个苗族士兵围过来，手里的苗刀握得紧紧的：“副团长，俺们跟你一起去，看李达还敢不敢嚣张！”
林晚赶紧拦住：“陈砚，别冲动！李达是副团长，你们要是闹起来，他肯定会倒打一耙，说你们抗命！”她拿出手帕，轻轻擦去王锐嘴角的血，“先想想别的办法，比如跟谢团长商量，能不能暂时借点弹药，等后续再还？”
陈砚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林晚说得对，现在闹起来对他们不利。可想到前线的弟兄们等着弹药，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石刚，你带两个侦察兵，去日军阵地附近看看，能不能捡些子弹回来。”他转头对石刚说，“注意安全，别被鬼子发现。”
“俺明白！”石刚带着人，猫着腰钻进废墟巷，很快消失在晨雾里。
陈砚又对周明轩说：“再给师部发电报，就说日军可能今天发起总攻，我们弹药紧缺，请求立即补发，要是耽误了战事，责任不在我们。”
周明轩点点头，背着电台找了个隐蔽的断墙，开始按键发报。滴滴答答的电波声在阵地里响起，像在诉说着前线的急迫。
王锐站在一旁，心里又委屈又愤怒：“副团长，都是俺没用，没把弹药要回来，还被他们打了……”
“不怪你。”陈砚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是李达太过分，俺不会让你白受这个委屈。等这次事了，俺一定为你讨个说法。”
没过多久，石刚带着侦察兵回来了，手里提着几个弹药袋，里面装着几十发机枪弹和几颗手榴弹。“副团长，俺们在日军昨天进攻的路线上捡的，鬼子撤退时丢了不少，就是数量不多。”
“有总比没有好。”陈砚接过弹药袋，分给前沿的机枪手，“省着点用，每颗子弹都要打在鬼子身上。”
就在这时，周明轩跑过来，脸色有些难看：“副团长，师部回电了，说让李达尽快处理，可李达那边还是没动静，俺刚才监听他们的通讯，听到刘彪跟李达说‘就让他们耗着，等阵地丢了，看陈石怎么交代’！”
“好啊，他还真想让俺们当炮灰！”陈砚的怒火再也压不住，抓起身边的步枪，“王锐，你跟俺走，今天俺非要让李达把弹药交出来不可！”
林晚还想拦，却被陈砚按住肩膀：“晚晚，这次俺不能忍。要是今天不把弹药要回来，弟兄们就危险了。你放心，俺不会跟他硬拼，俺有师部的清单，他赖不掉。”
说完，陈砚带着王锐，快步往后勤点走。阳光已经升起，晨雾渐渐散去，阵地上的硝烟味又浓了些。远处的四行仓库传来几声枪响，像是在催促他们快点解决弹药的事。
走到后勤点附近，陈砚让王锐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去。李达还坐在门槛上，只是手里的米粥换成了茶，正慢悠悠地品着。看到陈砚进来，他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陈副团长怎么来了？不在阵地守着，难道是来要弹药的？”
“李达，师部批的弹药，为什么不发？”陈砚走到他面前，声音冷得像冰，“王锐跟你理论，你为什么让刘彪打他？”
李达站起身，仰着头看着陈砚，眼神里满是傲慢：“陈石，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质问我？师部的物资怎么分，轮不到你管！王锐顶撞上官，挨一巴掌算轻的！”
“上官？”陈砚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师部的补给清单，“师部的命令在这，你敢不执行？你克扣弹药，耽误前线战事，信不信俺现在就去孙军长那里告你！”
李达看到清单，脸色变了变，却依旧嘴硬：“就算有清单，现在也没弹药！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去师部要！”
“你以为俺不敢？”陈砚上前一步，一把攥住李达的衣领，“今天你要是不把弹药发了，俺就跟你一起去见孙军长，看看他是帮你这个克扣物资的副团长，还是帮我们这些在前线拼命的弟兄！”
刘彪见状，举着马鞭就冲过来，却被陈砚一脚踹倒在地。“你敢动手？”李达挣扎着想推开陈砚，却被陈砚死死攥着衣领，动弹不得。
“俺不仅敢动手，还敢揍你！”陈砚的拳头举了起来，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他知道，现在动手只会让事情更糟。“限你半个时辰，把弹药送到阵地，不然俺现在就去师部！”
李达被陈砚的气势吓住，脸色发白：“好……好，俺这就让他们搬弹药！”
陈砚松开手，李达踉跄着后退几步，赶紧让后勤兵去搬弹药。看着士兵们把弹药箱搬出来，陈砚冷哼一声：“记住，前线的弟兄们在拿命抗日，你要是再敢卡物资，俺饶不了你！”
说完，陈砚转身走出后勤点，王锐赶紧迎上来：“副团长，拿到弹药了？”
“拿到了。”陈砚点点头，心里却清楚，李达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以后少不了还要找他们的麻烦。“走，把弹药运回阵地，给弟兄们分下去，做好准备，鬼子说不定很快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