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的意识一片空白。
他最后的记忆，是被姜太虚一指碾碎神魂的剧痛。
他死了。
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突然。
背后传来一阵冰冷，像有块铁贴在皮肤上。
紧接着，他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带着尘土味。
怎么回事？
死人也需要呼吸？
他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熟悉的洞府顶部，和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牧尘。
云鹤身体剧烈一颤。
他下意识摸向胸口，心脏在有力地跳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掌纹清晰。
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让他脑子嗡的一声。
“我……我还活着？”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牧尘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情绪，像在看一件东西。
“死的，只是你的法身。”
一句话，让云鹤全身的血都冷了。
法身？
他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东西？
那是太乙仙君才可能凝练出的保命之物，他一个金仙怎么可能有？
“在你效忠时，我就在你神魂中留下了一道印记。”
牧尘的声音继续响起，不带任何感情。
“那道印记复制了你的神魂气息，在你进姜家的瞬间，为你凝了一具法身。”
“所以，姜太虚杀的，只是一个空壳。”
轰！
云鹤的脑子彻底乱了。
他呆呆地看着牧尘，一股寒意从骨子里冒出来，让他控制不住地发抖。
原来是这样。
从他跪下效忠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了。
或者说，他的生死，已经完全不归自己管了。
主人不仅算到他会死，连他怎么“死”，都安排得清清楚楚。
他以为自己是去拼死效命。
实际上，他只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傀儡，去触发一个已经写好的结局。
他所谓的忠诚和挣扎，在主人眼里，恐怕就是一场笑话。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替身”。
这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比死亡更让人恐惧。
他的一切，从神魂到身体，都刻着别人的印记。
他还是他吗？
云鹤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张脸，这具身体，突然变得无比陌生。
这究竟是云鹤，还是主人制造的一件工具？
他感到一阵绝望。
抵抗？拿什么抵抗？
连他的想法都可能是被安排好的。
“噗通。”
云鹤重重地跪了下去，额头死死磕在冰冷的石板上。
这一次，他心里再没有半点杂念。
没有不甘，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了恐惧。
只剩下最纯粹的，对神明般的敬畏。
“奴才云鹤……”
他的声音颤抖，却带着一丝狂热。
“谢主人，赐予新生。”
他终于明白了。
旧的云鹤已经死在了姜家。
现在活着的，是主人的造物。
牧尘看着他，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一个工具的觉悟，不值得他有任何情绪。
“起来。”
云鹤立刻站起身，站得笔直，微微低头，姿态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恭顺。
“现在，有一个新任务。”
牧尘的声音很冷。
“回到云家。”
云鹤身体一震，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立刻被服从压下。
“遵命。”
“回去后，散布一个消息。”牧尘的目光看向仙都的方向。
“就说在‘乱石星域’，发现了‘原始星核’的矿脉。”
原始星核！
这四个字让云鹤心脏都停了一拍。
那是传说中构成世界本源的物质，对修炼星辰之力的仙人来说，是无上神物。
尤其是对姚家的《星核吞噬诀》，更是解药。
主人想做什么？
他不敢问，只能记下。
“消息要散得越广越好。”
“但要模糊，让所有人都觉得有机会，又不完全确定。”
牧尘的指令清晰而冰冷。
“要让那些自作聪明的鱼，自己上钩。”
“奴才明白！”
云鹤重重点头，他好像看到了一张大网，正以仙都为中心张开。
而他的主人，就是织网的人。
他为自己能成为网的一部分，感到一阵战栗和兴奋。
“还有。”
牧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告诉云家，我要的‘太乙定元石’，不能再等了。”
“告诉他们，我耐心有限。”
“是！”
云鹤感到了压力，但他知道，这是主人的考验。
完不成，他这个“新生”的工具，就会被扔掉。
牧尘挥了挥手。
一股空间之力包裹住云鹤。
眼前景象一阵扭曲。
下一刻，云鹤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云家祖地外面。
他回头望去，身后什么都没有，好像刚才都是幻觉。
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不再是以前的云鹤。
他是主人安插在云家的一把刀。
云鹤向家族大门走去。
守门的护卫看到他，像见了鬼一样，手里的长戟都快掉了。
“云……云鹤执事？”
“你不是……死了吗？”
云鹤没理会他们，径直向内走去。
消息很快传开。
被姜家处死的云鹤，竟然活着回来了！
整个云家都震动了。
云鹤没去见家主，也没去见任何长老。
他直接走向三长老云山的府邸。
按主人的计划，他需要一个支点，来撬动“太乙定元石”的事。
刚被主人收服的三长老云山，就是最好的支点。
然而，他走到云山府邸门口，却发现这里被禁制封锁，气氛不对。
几个大长老一系的护卫守在门口，神情冷峻。
看到云鹤，他们立刻上前拦住。
“云鹤？你还敢回来！”
为首的护卫队长喝道。
“三长老勾结外敌，证据确凿，已经被大长老拿下审问！”
“你作为他的心腹，也脱不了干系！束手就擒吧！”
云鹤瞳孔一缩。
云山……被抓了？
这怎么可能？
他才刚被主人收服，怎么这么快就出事了？
是计划有变，还是……
云鹤不敢想下去。
他立刻意识到，事情脱离了掌控。
他没理会护卫，转身就走。
他必须立刻找到云山，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避开人群，悄悄来到云家地牢附近。
这里是关押重犯的地方，防卫森严。
他刚靠近，就感觉到几道强大的神念扫过。
云鹤不敢硬闯，他躲在一处假山后，收敛了全部气息。
他看见，地牢入口，大长老的孙子云骁，正得意地对身边几个心腹说着什么。
“……那个老东西，还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云骁的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进云鹤耳中。
“勾结姚家，私自调人去乱石星域，想独吞机缘？找死！”
“幸好我提前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监视下。”
“现在人赃并获，我看他还怎么狡辩！”
云鹤的心沉到了底。
原来是这样。
云山早就被大长老一脉盯上了。
他去接触姚景天的事，从一开始就暴露了。
主人失算了？
不，不可能！
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云鹤掐灭。
主人算无遗策，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一定是计划的一部分。
主人一定有更深层的目的。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听。
“爷爷已经下令，废掉云山那老匹夫的修为，打入‘寒水狱’，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云骁的脸上带着残忍的笑。
“至于姚家那边……哼，一个死了长老的家族，还敢跟我们云家叫板？爷爷已经派人去‘慰问’了。”
云鹤身体僵住。
废掉修为？
一个太乙仙君，被废掉修为……
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就在这时，地牢大门打开。
两名护卫拖着一个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的人走了出来。
那人头发散乱，四肢被锁链洞穿，琵琶骨上还插着禁法针，彻底封死了一身仙元。
正是云山。
曾经高高在上的云家三长老，太乙仙君，此刻像条死狗。
他的眼神空洞，脸上满是绝望和麻木。
云骁走上前，一脚踹在云山脸上，将他踹翻。
“老东西，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云骁用脚踩着云山的头，狞笑道。
“还想着跟我爷爷争权？下辈子吧！”
云山没有任何反应，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云骁觉得无趣，啐了一口，对护卫挥挥手。
“拖下去，扔到寒水狱去。”
看着被拖走的云山，云鹤躲在假山后，全身冰冷。
他没有同情，也没有愤怒。
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一个让他灵魂都在发抖的念头。
主人……是故意的。
主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云山会被监视。
主人故意让云山暴露，故意让他被抓，被废。
为什么？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云鹤脑中。
立威！
主人这是在用一个太乙仙君的凄惨下场，来震慑整个云家，震慑仙都的所有势力！
他让云山去接触姚景天，散布“原始星核”的消息。
如今，姚景天死了，云山废了。
“原始星核”这个诱饵，却因此变得无比真实。
一个能让两大太乙仙君一个身死，一个被废的宝物，谁会怀疑它的真假？
接下来，整个仙都都会为之疯狂！
而云家，因为“勾结”之事，已经失去了先机，甚至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们想要摆脱困境，就必须更加依赖那个能提供情报的神秘人。
也就是主人。
到那时，别说区区太乙定元石，恐怕整个云家都会被主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想通了这一切，云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太可怕了。
这已经不是算计，而是对人心的绝对掌控。
他看着云山那如同死狗般被拖走的身影，内心深处，对牧尘的敬畏，攀升到了顶点。
主人连高高在上的太乙仙君，都能当做随意丢弃的棋子。
我云鹤，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敢再想下去，悄然隐没在阴影之中。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