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窦山的后山,远比想象中更为险峻。
这里没有前山修筑的步道,只有野兽踩出的小径和近乎垂直的岩壁。
浓密的亚热带常绿阔叶林将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即便是白昼,林中也光线昏暗,湿气弥漫。
腐烂的落叶堆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悄无声息,却也隐藏着蛇虫和湿滑的危险。
张宗兴四人如同四道幽灵,在密林中艰难穿行。
阿明走在最前,手中的砍刀不时挥出,劈开纠缠的藤蔓和荆棘,开辟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他耳朵捕捉着山林间一切不寻常的声响——鸟雀的惊飞,远处隐约的交谈声,甚至是踩断枯枝的细微脆响。
那名小腿受伤的弟兄,脸色愈发苍白,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伤口,但他始终紧咬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只是额头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林间的雾气,顺着脸颊滑落。
“还能撑住吗?”张宗兴放缓脚步,回头低声问道。
“能!兴爷放心!”那弟兄喘着粗气,重重地点了下头。
张宗兴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关切与肯定不言而喻。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指南针,再次确认方向。
“江泥鳅”说翻过两座山,他们已经翻过了第一座,眼前这座更为高大的山峦,便是雪窦山的后山主体。目标就在山的那一边,但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
“提高警惕,”张宗兴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融入了林间的风声,
“按照情报,从这里开始,就可能遇到巡逻队和暗哨了。”
果然,在翻越一道山脊时,走在侧翼负责警戒的另一名弟兄突然举起右拳,示意停止。他蹲下身,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片看似寻常的灌木丛。
阿明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仔细观察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拨开几片叶子。
只见灌木丛后的地面上,有一根极细的、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绊索,离地不过半尺高。
绊索的一端连接着一个隐藏在落叶下的简易报警装置——几块叠放的石头,一旦被触发,就会滚落发出声响。
“是暗哨的预警装置。”阿明退回来说道,眼神冷峻,
“手法很专业,不是普通士兵布的。”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开了这个陷阱,行动变得更加谨慎,几乎是一步一观察。
林间的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二十米,这虽然增加了他们被发现的难度,但也同样阻碍了他们的视线,无法及时发现远处的敌人。
在穿过一片相对开阔的、长满低矮蕨类植物的坡地时,走在前面的阿明猛地伏低了身体,同时打出手势——前方有人!
张宗兴三人立刻匍匐在地,借助植被隐藏身形。
透过蕨类植物的缝隙,他们看到大约五十米外,四名穿着灰色军装、背着步枪的士兵,正沿着一条固定的路线缓慢巡逻。他们神情警惕,不时停下来四处张望。
“是宪兵。”阿明通过对方臂章和装备判断,“应该是外围固定巡逻队。”
四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直到那队宪兵的脚步声和交谈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浓雾的另一端。
“不能沿着他们巡逻的路线走,”张宗兴低声道,“我们绕到侧面,从更陡峭的地方过去。”
接下来的路程更加艰难。
他们放弃了相对好走的兽径,开始攀爬湿滑的岩壁,利用岩石的棱角和顽强生长的灌木作为支撑点。
每一下都小心翼翼,生怕弄落一块松动的石头。
终于,在黄昏降临,林间光线愈发昏暗之时,他们成功翻越了第二座山峦的脊线,趴在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巨石后面。
下方,雾气稍淡,隐约可见山谷中点缀着几处灯火,其中最大的一处,是一座依山而建、有着青灰色屋顶的建筑群轮廓。
“中国旅行社雪窦山招待所……”张宗兴望着那在暮色与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建筑,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六哥,就在那里!
然而,通往那里的最后一段路,却仿佛一道天堑。
从他们所在的山脊到山谷中的招待所,直线距离或许不远,
但中间隔着陡峭的斜坡、溪流,更重要的是,可以看到几处明显设立的固定哨位,以及不时在山路上移动的手电光柱——那是流动哨。
“守卫比情报显示的还要森严。”阿明观察着下方的布防,眉头紧锁,“明哨、暗哨、巡逻队,构成了交叉火力网。硬闯绝无可能。”
张宗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扫视着下方的地形,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那几乎不存在的破绽。
夜色和浓雾是他们唯一的掩护,但也让前路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他看了一眼身边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弟兄,又望向山谷中那点亮光。
千难万险都已闯过,这最后一步,无论如何,也必须踏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