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秦放那边只传来一个“收到”便再无声音。
沈行知看着江月瑶，她把手机揣回兜里，动作和他收枪一样利落。
“秦放？黑盾安保的那个？”沈行知问。
江月瑶“嗯”了一声，趴在露台的栏杆上，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
“你让他查季瑞？”沈行知跟着靠过去，“这人可是国民影帝，背景干净得像蒸馏水，查他干什么？”
“水太干净，养不活鱼。”江月瑶的声音混在晚风里，“但能养水鬼。”
沈行知皱眉，他想起了刚才季瑞那张瞬间失血的脸。
“你刚刚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那反应，像是见了鬼。”
“我只是告诉他，他借来烧的柴火，快用完了。”江月瑶转头看他，“而且，柴火里还混了不干净的东西。”
沈行知心里一动。
“骨灰？”他压低声音。
江月瑶没承认也没否认。
“可这……这太夸张了。”沈行知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反复敲碎重组，“季瑞，他出道十五年，连个恋爱绯闻都没有。捐款建了几十所希望小学，是官方认证的德艺双馨艺术家。你说他身上背着人命？”
“齐云瑞查不到他，是因为他不在永恒教的名单上。”江月瑶说，“他不靠永恒教的邪术，他用的是另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
“人心。”江月瑶的指尖在冰凉的栏杆上轻轻一点，“几千万粉丝的喜爱，汇聚成的人气和愿力，就是他最好的护身符。这股力量能帮他掩盖一切，甚至扭曲他自身的气运。”
“你的意思是，只要他一直红下去，就没人能动他？”
“差不多。”
沈行知沉默了。
他第一次感到一种无力。
如果一个人的罪恶，可以被无数人的喜爱所抵消，那他们警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就在这时，江月瑶的手机又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秦放”两个字。
沈行知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也太快了。
从他们打第一个电话到现在，最多不超过十分钟。
江月瑶接通，按了免提。
“江小姐。”秦放的声音沉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背景里传来键盘被敲得噼啪作响的声音。
“说。”
“我把我公司情报库里所有跟‘季瑞’有关的词条都过了一遍。”秦放的语速很快，“然后，让AI用模糊算法去关联‘出道’、‘新人’、‘意外’、‘死亡’这些关键词。”
沈行知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这才是专业的情报工作方式。
“就在三分钟前，我收到了一个自动触发的警报。”秦放继续说，“不是我的手下查到的。是一封匿名的电子邮件，刚刚发进了我们公司的公开爆料邮箱。”
“匿名邮件？”沈行知插了一句，“这能信吗？”
“这封邮件已经在我们的服务器里躺了三年了。”秦放的声音顿了顿，“发件人设置了一个特殊的触发条件。只有当‘季瑞’和‘林薇薇’这两个名字，在同一天内，被同一个Ip地址搜索超过十次时，这封邮件才会自动发送到爆料邮箱。”
江月瑶的眼睛眯了起来。
“林薇薇是谁？”
“十五年前，和季瑞合作过一部电影的新人女演员。”秦放回答，“那部电影叫《海边的夏天》，是季瑞的成名作。电影拍完没多久，林薇薇被发现在自己的公寓里割腕自杀。警方的结论是，抑郁症。”
沈行知的心猛地一沉。
对上了。
江月瑶说的“女孩”，季瑞的反应，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十五年前自杀的女演员。
“邮件里写了什么？”江月瑶问。
“一封忏悔信。”秦放说，“发件人自称是当年《海边的夏天》剧组的一个场工。他说，林薇薇不是自杀，是被逼死的。”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秦放正在快速阅读和组织语言。
“信里说，电影杀青那天，导演和制片人，还有当时已经是男主角的季瑞，在海边的一栋别墅里开了个庆祝派对。他们灌了林薇薇很多酒。”
秦放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
“后来的事，信里用词很含糊。只说，林薇薇是被三个畜生毁掉的。季瑞，就是其中一个。”
沈行知的拳头瞬间握紧，指节捏得发白。
“林薇薇当时就崩溃了，想要报警。但导演和制片人动用关系把事情压了下来。他们威胁林薇薇，如果敢说出去，就让她在这个圈子里彻底消失，还会让她家人也付出代价。”
“季瑞做了什么？”江月瑶冷冷地问。
“信里说，季瑞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秦放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鄙夷，“他只是站在旁边，看着。等事情结束了，他对林薇薇说了一句话。”
“他说：‘这只是游戏规则的一部分，习惯就好了。’”
“畜生！”沈行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林薇薇的家人都在外地，她一个人在京市无依无靠。之后的半个月，她把自己关在公寓里，一步也没出门。再被发现时，人已经僵了。”秦放继续说道。
“发件人说，他知道林薇薇有写日记的习惯，那个日记本里一定记录了真相。但警察来的时候，日记本不见了。林薇薇的一个闺蜜好像也知道点什么，但很快就拿了一大笔钱，出国了，再也没回来。”
“证据呢？”沈行知追问，“他说了这么多，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吗？”
“没有。”秦放的回答很干脆，“他说，当时别墅里的监控录像，第二天就被格式化了。所有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收了封口费，签了保密协议。这封邮件，就是他唯一的挣扎。他说他不敢站出来，他有家人。他只希望有一天，有个不怕事大的人，能看到这封信，把这件事翻出来。”
“所以，这就是一封空口无凭的指控？”沈行知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没有物证，没有人证，时间过去了十五年。
别说季瑞现在是国民影帝，就算他是个普通人，这案子也根本没法查。
“是的，法律上，它什么都证明不了。”秦放说。
江月瑶却开口了。
“不，它证明了一件事。”
“什么？”
“那个女孩的怨气，是从哪里来的。”江月瑶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寒意，“也证明了，季瑞脚下的血煞之气，是怎么沾上的。”
她对电话那头的秦放说：“把邮件原文转发给我。另外，继续挖。我要知道那个导演和制片人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
“明白。”
电话挂断。
“没用的。”沈行知一拳砸在栏杆上，“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就算这封信里的每个字都是真的。没有证据，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们甚至不能去传讯他！”
“你们做不了。”江月瑶把秦放刚发来的邮件打开，快速浏览着，“我没说要让你们去做。”
她抬头看向沈行知，目光在夜色里亮得惊人。
“你，用你的权限，去把十五年前林薇薇自杀的卷宗调出来。我需要官方的死亡报告，还有她自杀的那个公寓地址。”
“你要那个干什么？”沈行知不解。
“你们警察办案，需要活人开口。”
江月瑶收起手机，转身朝宴会厅走回去。
“我的规矩不一样。”
“我习惯让死人，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