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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内部比从外部观察时所能想象到的任何情况都要更加污秽、混乱,且充满了一种令人不安的、躁动的能量。

泥泞的地面被无数双脚踩得稀烂,混合着食物残渣、呕吐物和不明来源的污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破烂的帐篷东倒西歪地挤在一起,缝隙里挂满了破烂的衣物。

土匪们三五成群,有的围在篝火边掷骰子赌博,大声叫骂;有的抱着抢来的酒囊烂醉如泥;还有的则对着一堆抢来的、明显属于精灵的精致器皿和织物评头论足,发出粗鄙的笑声。

空气中弥漫着烤焦的肉味、劣质烟草味、汗臭和一种无形的、躁动而暴戾的情绪。

一心低垂着头,帽檐压得更低,目光却在帽檐的阴影下急速扫视,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将周围的地形、人员分布、可能的武器存放点一一录入脑海。

最终,他看到俘虏们被驱赶进一个由更粗原木围成的简易围栏里,那里已经有了一些先到的、同样面如死灰的俘虏,看装束像是更早被俘的精灵游骑兵或附近村庄的民兵。

围栏门口站着四个抱着武器、神色倨傲的守卫。

一心没有靠近,而是借着旁边一个堆放杂物的阴影停了下来,佯装整理自己肮脏的裤脚,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快速掠过围栏内那些麻木或绝望的脸庞。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了一个靠在围栏最内侧木桩上的身影上。

那是亚瑟中队长。

他看起来伤得不轻,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战斗中都要狼狈。额角破裂,一道深色的血痂从发际线蜿蜒而下,凝固在苍白的皮肤上。

他那身曾经代表精灵游骑兵骄傲的墨绿色皮甲破损严重,多处被利器撕裂,露出底下深色的衬里和已经不再渗血的伤口。

一条胳膊不自然地垂着,肩膀处有着明显的肿胀和淤青,似乎是脱臼后被粗暴地复位,或者干脆就没人管。

但他的双眼却没有失去光彩,虽然疲惫,却依然锐利,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评估着,计算着。

几乎就在一心看到他的同时,亚瑟的目光也无意中扫过了这个方向,扫过了这个低着头、衣衫褴褛的“人类土匪”。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触了不到半秒。

一心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种混浊、疲惫又带着点土匪特有的蛮横。

但亚瑟的瞳孔却几不可察地猛地收缩了一下,他脸上那刻意维持的麻木表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仿佛看到了最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幽灵。

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战士之一,那瞬间的震惊被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强行压了下去。

随即,他猛地低下头,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被灰尘呛到,借此掩饰住了脸部的细微变化和可能产生的任何异样。

咳嗽间隙,他用一种极低、却恰好能让几步外阴影中的一心隐约捕捉到的、充满了痛苦和愤懑的精灵语嘶声道:“...该死的鬣狗...看什么看!有本事给你亚瑟爷爷来个痛快!”

这话听起来像是一个重伤俘虏绝望的怒骂,周围的土匪守卫闻言只是发出嗤笑,甚至有人挑衅地朝他那边啐了一口。

但一心听懂了。这不是无能的狂怒,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在极端危险下创造出的、极其短暂的通讯窗口。

他拍了拍裤腿,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朝着栅栏边啐了一口,用周围土匪都能听到的音量,粗声粗气地骂了一句:“妈的,看什么看,一群等死的货色!”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亚瑟也猛地朝着他的方向抬起头,脸上瞬间堆砌起恰到好处的、属于败军之将的屈辱和愤怒,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吼道:“人类杂碎!你们也就只配用这种下作手段!有本事放开我,我们再打过!”

这突如其来的、目标明确的怒吼,立刻吸引了周围几个土匪的注意,他们发出更大的哄笑声,注意力都被亚瑟吸引了过去。

就在这片哄笑声、嘲弄声和亚瑟“无能狂怒”的完美掩护下,一心清晰地听到,亚瑟那愤怒的吼声里,极其快速地夹杂着一声压得极低、几乎如同细微气流摩擦声的低语,精准地、不容置疑地送入了他的耳膜:

“…东北角…最高的那间…有旗…她在那…”

一心脸上立刻配合地露出被冒犯的狞笑,朝着亚瑟的方向虚踢了一脚,扬起一片泥点:“老东西,叫得欢!等着,上面一句话的事儿,老子第一个砍死你!”

他骂骂咧咧地转身,仿佛不屑再理会这个“败犬”的吠叫,而此时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

东北角——他明白亚瑟这是在告诉他,莉兰妮被单独关押在那里。

就在他飞速消化这个信息,权衡是立刻行动还是继续观察等待更佳时机时,围栏另一边突然响起一阵更加下流的哄笑和骚动。

几个显然是喝多了的土匪,脸上带着淫邪的笑容,正摇摇晃晃地试图靠近关押女性精灵俘虏的区域,嘴里喷吐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守卫似乎见怪不怪,甚至带着点纵容的笑意,只是象征性地呵斥了两句,并未真正阻拦。

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女精灵惊恐地向后缩去,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绝望,却撞在了身后的同伴身上,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低泣。

她的几位同伴,虽然同样伤痕累累、面露惧色,却立刻挣扎着上前,用身体死死地护住了她,形成一道脆弱却坚定的屏障,对着栅栏外的暴徒怒目而视。

这一幕,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猛地刺入了一心的视野。

他可以等,可以制定一个完美无缺的、风险最低的计划。他可以继续潜伏,去寻找那个“最佳时机”。

但是,有些东西,无法被纳入算法,无法被计算——底线。

阴影中,一心缓缓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冰冷,带着营地污浊的味道,却仿佛要将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冻结。

他猛地转身,不再是那种懒散的混混步态,而是带着一种底层小头目似的、虚张声势的急躁,快步走向那几个醉醺醺的同伙,声音拔高,带着一种故作熟稔的呵斥,巧妙地融入那片混乱的声浪:

“喂!你们几个!耳朵塞驴毛了?他妈的规矩忘了?!老大先选!”

他伸手指着那几个醉汉,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旁边那几个对此视若无睹的守卫,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有同伙间的粗俗,又带着点“提醒你们别惹事”的意味:“轮得到你们现在上手?想挨鞭子抽烂屁股是吧?!赶紧滚!”

那几个醉醺醺的土匪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弄得一愣,酒精麻痹的大脑似乎花了点时间处理“规矩”和“老大”这几个关键词。

对上级惩罚的本能恐惧暂时压过了兽欲,他们动作僵住,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和悻悻然。

“要你多嘴!瘪三!”其中一个壮着胆子回骂了一句,但气势明显弱了,更像是为了维护面子。

他们确实不在意规矩,但他们清楚,在这个等级森严的贼窝里,越级动可能属于头领的“财产”,下场绝不仅仅是少只手那么简单。

那句话,那份虚张声势的呵斥,是一心此刻唯一能投出的、延缓暴行的石子,是他在不立刻暴露的前提下,能为那些栅栏后的眼睛争取到的、微不足道的一点时间。

他不再看结果,压低头上的毡帽,将身后所有的哄笑、叫骂、恐惧、亚瑟中队长可能因这出戏而付出的额外代价,以及那片绝望的栅栏区,全部粗暴地隔绝在外。

如同一个被斥责后心怀不满、决定去别处找乐子的普通土匪,他转身,步伐加快,带着一种明确的去向性,穿过熙攘混乱的、散发着恶臭的人流,朝着营地的东北角,朝着那面可能存在的旗帜,坚定不移地疾步而去。

每一步,都离风暴眼更近一步。